奪城戰當天，城郊空場上人頭攢動，人人摩肩接踵，甚至連移動一步都有些困難。
    我是最後一個報名的參賽者，所以比賽名次排在第一位。
    我的對手是一個下生者，皺著的眉間滿是緊張。
    “開始。”
    督戰官一聲令下，對麵的人立即舉起法杖，狠狠地在空中揮舞了一下：“咒，一字裂！”
    一道金光如閃電般向我劈過來，我向左側稍微移動了一下，沒有完全避開，這一下生生落在身上，霎時將我的鬥篷劃得破破爛爛。那個男人不斷喘息著，用法杖支撐著身體，眼睛死死盯著我。我換上滿臉的凝重，抽出別在腰間的玉笛。
    很快，他便重新舞起法杖，在空中劃出一道十字。隨後，他將法杖狠狠在地上擊了一下：“咒，十字裂！”
    十字金光慢慢擴大，然後疾速旋轉著朝我打了過來。
    我將玉笛置於唇邊，吹出幾個音。他的十字裂霎時被化解。
    我打了個響指，然後微微一笑，轉了轉手中的玉笛，然後亦在空中劃出一道十字，然後刻意重複他的咒：“咒，十字裂。”
    男人頓時被我送出的力量推下了台。
    沒有什麼懸念的一戰。
    我擦了擦手中的玉笛，一步跨下了擂台。
    “第一場，秦驚蟄勝。”督戰官的聲音冷而低沉，卻也熟悉得可怕。
    秋簡喝了口茶，咬了咬牙，聲音有些悶：“驚蟄，你知不知道這種比賽有多危險？”
    “知道。”我席地而坐，將雙手背在腦後，靠在背後的樹上，“不過這種小危險對於我來說不算什麼。”
    他張了張嘴，目光最後鎖定在了我的手上：“那支笛子……是消魂？”
    “嗯。”
    “那是玉城上任城主玉止寧的武器，怎麼會在你手裏？是不是因為有了它，你才這麼自信？但那你知不知道，即使是消魂也不一定能打敗各城中蜂擁而至的佼佼者？剛才那個男人的確能力淺短，但下一回，也許……你沒有必要來冒這樣的險。”
    我望了眼依然握在手中的玉笛，緊了緊衣服。
    寒風還是灌進了脖子，我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
    “你什麼也不知道。”
    “我知道，玉止寧死在二十年前。”他道，“他背叛了鳳凰殿，將各城遞交的線報全部送到了被境王陛下趕下台的舊王手上，所以，他違反了天罰令，被清主殿下……”
    “他隻是奉命行事而已，沒有背叛過任何人。”我看著手裏的玉笛，看了眼擂台另一邊的紗帳。
    ……
    “他會死的。即使你不殺他他依然會死。你們終究是兩條路上的人，倒不如幹脆一些，我以為這些，你都懂的。”
    “對……我懂……”
    “那麼，拾起你的責任。”
    ……
    那個低冷陰沉的聲音一遍一遍在我耳邊回響，眼前的畫麵一刹那鮮血淋漓。
    我仰起頭，長長出了一口氣：“秋簡，你不明白我。”
    “但我會試著了解的。驚蟄，你知道我想說什麼。”
    “我知道，所以才要告訴你，不要再跟我耗時間了，我們的世界不同的。”
    “不就是時間嗎？我耗得起。世界不同又有什麼，我會試著讓自己的世界和你的融合。”他說得滿不在乎。
    “我耗不起。”我放下雙手，垂下臉。
    他沉默下來，別過頭去，久久沒有說話。
    奪城戰從清晨一直進行到了夜晚，我才聽到秋簡的名字。
    “第八十七場——秋簡，素知曉。”
    我抬頭望向台上，那裏站著一個發色純白的男子。而在他的側麵，擂台的另一邊，那暗色的紅，在夜色和紗帳的包圍之下變得不那麼醒目。我一遍一遍摩挲著手中的消魂，長長歎了一口氣。
    腦海中的畫麵，曆經二十年光陰，依然清晰得仿佛就在昨日。
    他的微笑，他的鮮血，他的淚水。
    ……
    “玉止寧學不會微笑，就如秦清學不會落淚，是一樣的。”
    “那麼，如果我掉眼淚，你會不會笑給我看？”
    “不會。這不是等價的交換。”
    ……
    我抬起頭，天空中，漫天星光仍然那麼燦爛。
    “開戰。”
    秋簡沒有先發製人的意思，然而握著劍的五指卻越收越緊。緊張，不是一個好兆頭。
    我抿住唇。
    素知曉舉高了一手，另一手握著匕首放在胸前，明顯也並不想提前動手。
    兩人所持武器都不是法器，看上去像是一場武鬥。
    兩人這樣僵持了良久，秋簡有些沉不住氣，提起劍向素知曉劈了過去。
    素知曉高舉的手向下一劈，順帶用匕首抵住了秋簡的劍，聲音並不響亮卻能讓人聽得很清楚：“巫，刺。”
    我眯了眯眼。
    這個素知曉果然不是等閑之輩，手裏拿著武鬥用的武器，給人造成一種近身戰的假象，而後施法攻擊，這樣的暗算一般沒有人能夠躲過。
    果然，秋簡被這一下生生擊中，退後了幾步，吐出一口鮮血。
    素知曉乘勝追擊，一麵將匕首朝著秋簡的小腿紮去，一麵動作漂亮地在空中畫出一個三角紋印。而後將那個咒印向著秋簡紮了過去，秋簡避開他的匕首，一劍揮去，劈碎了他的咒印，而後橫過左腿，狠狠踢在素知曉的右腳腳腕處，素知曉頓時重心不穩倒了過去，秋簡立時將劍砍向素知曉的脖子，素知曉猛地抬起腳，將秋簡的劍踢飛了出去，而後翻身站起，直襲秋簡的心髒處。
    秋簡退後了兩步，用拳打開他的匕首，手背立刻鮮血直流。
    素知曉一俯身，撞了秋簡一下，而後扭住了他的右胳膊。
    “哢！”骨頭脫臼的聲音在寂靜的賽場內顯得極為突兀。
    秋簡立刻汗如雨下，一揮左手，竟然硬生生地將素知曉格開了去，素知曉踉蹌著向後退了幾步，竟險些跌下擂台。我立刻用右手在左手背畫了一上景無咒的紋印，而後打了一個響指。
    我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半透明。
    秋簡再次占了下風，然而，就在這種時候，我看到在他身側，閃過一抹黑色流光，再次推開了素知曉。我全身一顫，如果我不是用了那個術法，絕對不會看得到。
    心頓時沉了下去。
    這一場，果然是秋簡勝。
    我自破爛的鬥篷上撕下一塊布，遞給他：“擦掉身上的血，我最討厭紅色。”
    他接過去，卻並沒有擦拭：“驚蟄，這次，我怎麼覺得……有些時候，我使出的那些力量，就像是並不屬於自己似的……素知曉太厲害，如果不是那些詭異的力量，我根本贏不了……”
    我立起身：“這些話別對其他人亂說。”
    “驚蟄，是不是你幫的我？”
    我搖搖頭：“不是。但我保證，如果你知道那個人是誰，一定會寧願自己沒有贏。”
    他愣了愣，歎了口氣：“和你相處的時間越長，就越覺得自己不了解你。”
    “要怎麼了解？”我淺笑，“想了解什麼？問出來，我告訴你。”
    他張了張唇，卻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我回過頭，望了眼紗帳中的那抹紅，又望了眼自己及地的灰色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