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跨入客棧，點了點小菜，找了個偏僻的角落坐下來。
    “這回的督戰官竟然會是清主殿下？”
    我手中的酒杯險些墜落在地。
    “他不是一年到頭在外麵跑，隻顧著殺人嗎？嗬，怎麼有時間跑到紅城來？”
    “唉……不過月主殿下和燃主殿下目前還在處理邪城的束縛是眾所周知的事情，如果不是律令規定境王陛下不得督戰，又怎麼會讓他來……”
    “你說……如果他在督戰過程中偷窺參賽者的記憶，會不會當場就來一次天罰？”
    “誰知道呢……十七年前，整個瓊部都快被他滅了，就為了那麼一朵瓊花，似乎是說那朵花可以替人實現欲望什麼的傳說，他去看那朵花，結果順便看過瓊部居民的記憶之後，就大開殺戒……”
    我握緊拳頭。
    “這就叫飛來橫禍……”
    “哎，你們小聲一點，這裏又不是隻有我們，鳳凰殿三殿下之一可不是能讓人隨便議論的……”
    “說起來，這次的奪城戰我都不敢參加了，指不準就在半途丟了命。”
    “別那麼說，遺荒境已經十七年沒有過天罰的消息傳出來了，說不定他已經金盆洗手了。”
    “也是……”
    我抿唇，抬頭向天邊看。太陽被烏雲遮住，明顯又要下雪的季節。
    我看向窗外，忽然間發現，在街角的另一邊，閃過一抹暗紅。
    杯裏的酒已經失去溫度。我放下酒杯，要了個房間，然後坐在床沿愣了許久，然後拿過一旁的銅鏡，撩開遮去半邊臉的灰發，看著臉上的紋印，歎了口氣。
    門倏然被推開，一個生有銀色長發的邪美男子踱進來，揉了揉眼睛，坐在我麵前。
    我一皺眉，立時放下鏡子，坐直了身。
    慕昭月抬眼看了看我，銀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笑意：“赤紅，說起來，我們已經有十七年沒有見過了。”
    我放下頭發：“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你還是這副要死不活的鬼樣子。”他一挑眉，“小燃兒居然想娶妻，我心裏鬱悶，就跑來看這一回的奪城戰，誰知道居然在街上看到一個穿得跟乞丐似的男人，本來這種人我是不會注意的，可是，今天還真湊巧，我發現你頭發的灰色不太正。”
    “你繼續編，我聽著。”
    “……好，我說，邪城的束縛印破了一半，但是咒印裏隱含的那段古文字我們都看不懂。小燃兒就讓我去台都問老不死滄流焰，然後，我在路上碰到了瓊止曼。她告訴我你在這裏，我一時好奇就過來了，反正古文字交給你翻譯也是可以的，我一路跟著你跑到了紅城，就是沒找到跟你搭話的機會。”
    我歎，伸出手：“把那段文字給我，我看看。”
    他迅速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方絹，遞到我手上。
    我打開方巾，瀏覽了一遍，拿起桌上的筆，令慕昭月磨墨，而後將翻譯寫在了一旁。
    他坐在一旁，一邊磨墨一邊感歎：“說起來，活得長點也沒什麼不好。”
    我抿了抿唇：“你有那麼多時間幹這些閑事，為什麼不來督戰？”
    “老不死又不知道我有這麼多時間，哈，說起來，可能隻是老不死自己想督戰一次而已，不然就算讓我們把手頭的事擱置了，也不會來這種地方。”
    我點點頭。
    “喂，灰頭發，要多難看有多難看，你用什麼顏色不好？非要弄成這樣……就跟沒洗幹淨似的……”他一把抓住我的頭發，扯了扯。
    我放下手中的筆，看著他的臉，微笑：“慕昭月，其實你頭發的顏色跟灰色也挺像的。”
    “誰說的？”他瞪圓眼睛，“我的頭發會發光，怎麼能和這種死氣沉沉的顏色比？”
    我繼續微笑：“行了，正事辦完了，你可以滾回邪城了。”
    他瞪眼睛：“這還是半夜，你讓我現在就走？”
    我道：“如果你還想繼續留在這裏打擾我睡覺，那，回頭我一定會告訴燃，說你在紅城花天酒地玩女人。”
    “小燃兒不會相信你的！”他雙手叉腰，一抖長發。
    我單手撐住下巴：“你真的這麼認為？或者，你敢讓他看你的記憶？”
    他一瞬間泄了氣：“行了行了，就知道跟你沒話說，我走了。”
    “一路好走。”我將方巾遞到他手上。
    他站起身拉開門，又突然回頭：“有什麼東西忘不掉呢。別總是用過去束縛自己。”
    我抬起頭，他卻已經離開。
    拳頭微微握緊。
    我也知道，可就是忘不掉。
    能有什麼辦法呢。隻有記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