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七章 小北用生命給方羽套上的枷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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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羽追了出去,我的身體像被抽掉了所有的能量,呆呆地坐在地上,隻知道,看著他們消失的方向。
草坪旁鐵柵欄外的行人忽然地聚集,遠遠的,看著,黑壓壓的一片。人們議論的聲音,喊叫的聲音混成一片,一股寒意從心底升起。顧不上饅頭,衝了出去。使出全身的力氣撥開人群,方羽呆了般跪倒在地上,旁邊是一個血肉模糊的身體,已經沒有了形狀,長長的黑發被浸泡成了血紅,粘連著白色的液體。“死了,腦漿都出來了。”是旁邊圍觀人的聲音。我開始嘔吐,天旋地轉。周圍的聲音離我越來越遠。
無力地睜開雙眼,頂上的藍色吊燈,杏黃色牆上有方羽替我在海邊照的照片。“呼,這是我的臥室。難道是夢?”我起身坐起。
“藍山,醒了?”唐佳端了杯水進來。神色凝重。不是夢,一切都是真的。
“方羽呢?”這是我唯一想知道的。
“走了。”
“走了?走到哪裏?”
“不知道,應該是,不回來了。”唐佳看著我,“藍山,那個叫小北的女孩,死了。”
我沉默著,這是必然的結果。小北用生命在方羽心裏建了所監獄,方羽被判了無期徒刑。我想起了她轉身飛奔而去時留給我的那絲嘴角的笑。心猛烈地收縮,像是身在極寒之地。
唐佳遲疑地看我,“想和你說,卻不知道該不該。”
“說吧,現在還有什麼是不能接受的呢?”我無力的靠著。
“方羽給我打的電話,我來時,人已經給抬走了。當時你抖得很厲害,一直在自言自語。醫生給你打了鎮靜劑。所以,你昏睡了一天一夜。方羽來過,不讓我叫醒你。我想是,他不知道該如何麵對你吧。”唐佳盡力地安慰著我。
“還有,方羽把和小北的過去告訴了我,我覺得,他是想讓我說給你聽的。”
唐佳慢慢地說,我靜靜地聽,窗外已是萬家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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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羽,下了課過來吃餃子。”李博年輕拍方羽的肩膀。他是方羽去世父母的老同事,也是摯友,東山大學建築係的教授,是這所全國一流大學的院長。經常參與國家場館設計,在國際上頻頻獲獎且收到國外多如牛毛的地設計邀請。因此,這個長相慈祥,眼神平和的老人,在A城,絕對是個響當當的人物。
“行,叔叔,我買點熟菜帶回去。”方羽對著這個老人,眼睛裏隻有尊重和敬愛。父母自他大一時因飛機失事而去世後,便一直視這個老人為父親了。而大學四年的時間,李博年確實把方羽當成兒子般疼愛與教誨。也喜愛方羽的聰明,細心和懂事。方羽現在的工作,也是李博年推薦的。
下了課,方羽帶著切好的醬牛肉,雞爪,拌黃瓜來到了李博年家。這些都是老爺子愛吃的。
“方羽~~”一個纖瘦的女孩伴著細弱的聲音從房間裏走了出來。
黑色的直發襯著稍顯蒼白的小臉,眼睛大而帶著滿溢的愛意。白得能看見血管的手,牢牢地抓住了方羽的胳膊。
“小北見到你來了,才出臥室。”李博年邊說邊搖頭歎氣。他誨人不倦幾十年,卻單單對這個女兒沒有一點辦法。小北4歲的時候,他的夫人便因絕症撒手人寰。自然,李博年對這個獨生女兒就溺愛了些。再加上平時教務和外出任務活動的繁多,就一個保姆在家收拾房子,準備三餐。也忽視了與女兒地交流。生就了小北偏執而自我的性格。她從小就不愛和其他同齡小朋友玩。小學,中學,大學,但凡有主動和她交好的,也被她的古怪性格弄到失望之極。因此,她沒有一個好友。她是美麗的,可男人在她麵前能見到的,永遠是一副冰冷的麵孔和眼神。除了方羽。與方羽在一起時,李博年覺得,此時的女兒才算是個裏外都健康的人。有笑容,有交流,眼神裏才有了暖意。因此,他對方羽就更為關愛,一半也是為了這個讓他頭疼的小北。
方羽將手輕輕地抽出。這個動作卻讓小北的眼睛裏出現了兩簇不易察覺的小小火焰。方羽看著眼前這個消瘦的人,不覺暗暗歎氣。
兒時,小北說喜歡他。他說,也喜歡小北,是個漂亮的小妹妹。
大二時,小北說愛他,他說,小北應該敞開心扉,去交更多的朋友,找一個也愛小北的人。我會是個好哥哥。小北像沒有聽見。
前天,他從H城回來,小北說,“方羽,你走的這麼幾天,好像我心愛的東西丟了。我想,我的一生不可能沒有你。”方羽的心裏卻裝下了一個穿著拖鞋,和他遊走在H城的沙灘,小街的女人。方羽的沉默讓敏感的小北嗅出了不屬於她的愛情的味道。
“來來來,方羽,鍾阿姨在你來前五分鍾剛把餃子下好。再不吃,就麵了。”李博年看出端倪,替方羽解著圍。鍾阿姨是方羽看到的又一個新保姆。前麵已數不清幾個,相繼走掉了。李博年最為清楚,那是因為小北。他在隱隱地替小北擔心。他是過來人,看出方羽對小北並沒有特殊的感情,而小北卻似乎根本離不開方羽。固執的程度讓他感到害怕。他知道自己的女兒為了喜愛的東西會有怎樣的瘋狂。那時候,小北才7歲,隔壁鄰居家的小女孩有個美麗的金發洋娃娃,是親戚從國外帶回來的。在院子裏炫耀給所有小朋友看。一邊的小北很喜歡,問她要。小女孩當然不給。小北便搶過來,扔進了院子裏的那口井。院子裏就再也沒有小朋友願意與她一起玩了。
“方羽,陪我去買瓶橙汁,我想喝。”小北忽然開口。
“我去給你買好了,你別跑了。”方羽站起身。
“怎麼,連走在一起都不願意嗎?”小北的臉越發蒼白,低下頭,漆黑的眼睛藏在長長的睫毛背後。
方羽楞住了,“我不是這個意思,超市就在馬路對麵,一買就回來了。”頓一頓,“那一起去吧,是我說錯話了。”
兩人走出院子。這時候正是下班高峰,院子外麵的街道上,車流不息。小北和平時一樣的安靜,走在邊上,連腳步都很輕。方羽小心地觀看兩邊,帶著小北剛要穿過馬路。忽然間,來自小北猛烈地一推,方羽踉蹌著砸在了路邊的護欄上。刹車聲,玻璃破碎聲,驚呼聲,咒罵聲,慘叫聲在身後響起。方羽回頭看時,小北那瘦弱的身體,蜷縮著,倒在一輛小貨車前。鮮紅的血混著玻璃渣,灑在雪白的裙子上,格外的觸目驚心。小北用自己的身體救了他,這是方羽的第一反應。
小北被送到了醫院,經過了幾個小時的等待,對於方羽來說,好像過了幾百年。被通知而來的李博年坐在手術室外默然無語。醫生出來告知家屬,小北的生命沒有什麼大礙,對方車速並不是很快,所以衝擊力並不大。但是她的右臂卻被碾過去,全部壞死,肩膀以下的部位已完全切除。方羽輕輕地捶打著胸口,自責填滿心髒,已經讓他幾乎窒息。
而那個老人,好像一下子衰老。臉上的表情讓人無法捉摸。是傷心,是心疼,是無奈,卻怎麼夾雜著早有預料的悲痛?
兩個月後,傷口結成了永久而醜陋的疤。小北的眼神越來越陰冷。這使方羽的愧疚更加變本加厲。每每小北僅剩的左手牢牢地拽住不讓他離去時,他知道,這一輩子便要在這償還中渡過。李博年在小北歇斯底裏地數次發作後,最終決定移民至A國。讓小北在那裏進行仿真義肢安裝手術。同時接受心理治療。唯一讓小北能答應離開A城,離開的方羽的理由是,等方羽在A城的工作剛開始,事業成熟後會去A國與她結婚。李博年老淚縱橫,小北空蕩蕩的衣袖,從此,方羽的生活注定被套上了重重的枷鎖。
小北走後,方羽的生活走向了正常的軌跡。上班,下班,吃飯,會友,和又一次與林藍山的不期而遇。那是個黃昏,在東北餐館後的鵝卵石小道上,林藍山咯咯地笑,“同是天涯散步人。”
方羽站起在窗前,林藍山三個字像此時灑進辦公室的陽光,把他從陰暗的回憶帶回了現實。
他的工作室,在鼎典大廈的最高層。也出自他的設計。幾年的時間,A城的各個角落,都有他方羽的靈感和理念。對一個不滿三十的男人來說,這樣的人生階段已經相對完滿。方羽望著樓下錯落有致的城市,慢慢轉身,靠在窗台,低下眼眉。這心裏卻有一處,或許永遠不可能完滿。
“林藍山”他輕輕地念著。這個女人,不知不覺,已在身邊5年,盡管這一年,因為小北回來,他頻頻地消失,但,林藍山從沒有在他心裏丟失過一秒。這個名字從她拿錯我的包開始就在我心裏住下,從來未曾離開。
想起當初見麵,這個表麵凶神惡煞,張牙舞爪衝他嚷嚷的女子給他的第一感覺,就是有趣。年齡在她的身上充其量不過是身份證上的標識。有著與年紀不符的單純直率,又有著與年紀相仿,看似毫無戒心,對男人卻又恰當好處的收放自如。他喜歡她的大大咧咧和聰明。也喜歡她安靜的時候有著女人純粹的美好。他經常在側麵看她,長長的卷發在臉頰的外側勾出嫵媚的輪廓。大而深邃的眼睛並無雜念地注視前方。挺直的鼻子有些小小的驕傲。嘴角上揚,笑起來很熱烈。他喜歡與她鬥嘴,看她假裝生氣的樣子,眼裏卻帶著明顯的笑意。每次與她見麵後獨自回到家裏,總要傻笑很久。她喜歡什麼款式的衣服,喜歡的口頭禪,看到烤肉時興奮的眼神,都爛熟於心。與她走在那條走過無數遍的小道時,多少次想把她攬入懷中。卻始終壓製著自己。
想到這裏,方羽不自覺地微笑。是的,和藍山在一起,微笑的時候總是多。慢慢地,幾乎將小北替他戴上的枷鎖淡忘。但,隻是幾乎,自始至終,他還是將自己遊離在愛人的名義之外。
今天,今天必須去見藍山,這是最後一麵。方羽苦笑。他再不與小北回到A國,不知道她會不會做出比打開煤氣關上門窗更瘋狂的事情。
方羽沿著不知道走過多少回的鵝卵石小道走進小區。遠遠的,看見,那個愛笑,愛穿寬大T恤的人。走向她,抱著她,多希望那一刻永遠停止。
卻沒發現,身後跟著的小北。
她衝了出去,那麼快。迎上了迎麵而來的卡車,沒有絲毫的猶豫。
再一次倒在血泊裏的小北。用她的全部生命懲罰了方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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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不知道方羽心裏藏著對你那麼深的感情和對小北那麼多的內疚。他太難了。”藍山的眼睛很紅。
而我,卻再沒流淚。
或許,真相,遠比生活的表麵還要殘忍。
或許,現在我們看到的,所經曆和正在經曆的並不那麼真實。
所有的一切,還在繼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