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休假三天。已經結結實實在家宅了兩天。
    饅頭自然高興得無以倫比。看他嚼起狗糧來都比平日裏要香很多。
    比起他來，看看鏡子裏的我，表情實在太囧。
    秋陽打來電話，說是半個小時以後到。他給饅頭買了袋進口狗糧。
    我想，他是個細心的男人。那家狗糧店離我家開車最多10分鍾的路程，另外多出的20分鍾，是他留給我拾掇家裏和自己的時間。
    這是秋陽第一次登門，我卻沒有那麼慌亂地去整理房子和自己。我一向懶散慣了，不想給人賢惠能幹的錯覺。我這樣對自己解釋。
    一分鍾不多，一分鍾不少，秋陽半小時後敲開了我家的門。
    饅頭給了他熱情地迎接。我想，有大半是衝著他手中的那大袋子狗糧。跟前跟後地拿鼻子猛嗅著狗糧袋子。
    秋陽的衣服被揉出了褶子，想是扛狗糧的時候被弄皺的。他是那麼注意穿著細節的人。我很不好意思地打招呼，
    “你看，衣服都皺了，下回就別替他買了。我每回都打電話讓寵物店送過來。”
    “沒關係，第一次來你家，總要帶個見麵禮不是？”原來秋陽也會開玩笑。
    他卸下脖子上的黑色長長的羊毛圍巾，脫下外套，掛在門後的衣架上。低頭，看見了那雙亮黃色的拖鞋。
    “這麼冷的天還穿夏天的拖鞋？”
    “不是，隻是一直這樣放在這裏。”我含糊不清的回答。呆呆地看著那雙拖鞋，與方羽的點滴又不自覺地闖入我的腦海。
    那是個路邊攤，有各種各樣的拖鞋。這雙特別顯眼。沙灘鞋，亮黃色的，襯著白色的小碎花，前端是細細的兩根帶子連接起來，看著簡單而舒適。
    我說，“穿著在H城的海邊與街道走很舒服。”
    方羽就買了。他自己也有一雙男款的，也是亮黃色，12塊錢一雙。
    記得他當時掏錢的時候相當豪爽的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開了張120萬的支票。
    記得我們笑得很開心，穿著相同的鞋在海邊閑逛。
    記得他死活要背著我的nike粉色小背包照相留念，擺出一副為nike代言的架勢。我笑他幼稚，他笑我年紀大不知道生活情趣。因為大他幾歲，這個話題在今後四年的時間裏幾乎是掛在嘴邊的子彈，隨時發射。
    正當我胡思亂想的時候，臉上有著不經意的傻笑。秋陽看著我，似乎能洞察一切的眼神讓我有些尷尬。
    “快到晚飯時間了，一起去吃日本料理吧？”秋陽及時轉移著我的注意力。
    “好。”其實，並不愛吃那些東洋人的所謂料理。
    如果是方羽和我說去吃日本料理，我會直接啐他一口。我懊惱地晃晃頭，禁止自己再念叨這個名字。
    秋陽還是很紳士地先下了樓。
    我隨便換了件白色衛衣，搭上一條長長的針織圍巾，黑色的，套上件皮夾克。這是我冬天最基本的裝備。不喜歡羽絨服套在身上厚重的感覺。所以，到了冬天，便經常性地嗅著鼻子。
    拍拍饅頭的大腦袋，小家夥知道我要出去，乖乖地回到墊子上趴著，像個海龜，裝著可憐相。
    “在家聽話，不許隨地大小便。等我回來帶你出去溜達。”
    饅頭拒絕看我，把下巴擱在自己的前腿上，深深地歎了口氣。
    我笑著換上CAT的建築工人靴。
    想一想，彎腰撿起那雙整齊擺放在角落裏的亮黃色拖鞋，打開鞋櫃，塞了進去。
    下了樓，秋陽已經早早把車停在大廳門口，空調已經啟動了一會，上車後感覺很是暖和。
    “去哪家？”秋陽和我說話似乎從來沒有喊過我的名字。
    “哪家都行，你做主。”我顯得很溫順，其實，我並不清楚那些日本料理店的名字。也不在意去哪家吃。對我來說，都是一樣。
    “好！那我帶你去陣屋。”秋陽的語調有些興奮。
    我轉頭好奇地看他，有些不解。或許他極愛吃日本料理。
    據說，這個叫陣屋的日本料理店是A城最好的，也是最貴的。秋陽點了一桌子，琳琅滿目的小碟子，小碗，小盅。裏麵裝著數得清片數的各類生的熟的水產品。日本人的器皿就和他們的人種一樣。菜量就隨了他們的個性。
    秋陽如數家珍地介紹著被我一一吃掉的那些水產品。
    我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傻姑娘，呆呆地吃，呆呆地聽。最後，東西是吃到肚子裏了，秋陽講的水產品知識卻一樣都沒記住。
    他卻好像完成了一樁重要使命一樣，從裏到外地透著高興與滿足。
    “好吃嗎？”上了車，秋陽溫和地問。
    “挺好的。”看著他的高興勁，我實在不願去打擊他。到現在，滿嘴的芥末味還讓我難受。
    他還是把我送到樓下，然後開車離去。
    “藍山。”方羽的聲音。
    我轉身尋找。他站在路燈下的一棵柳樹邊上，往這邊望著。
    我走過去。他向前迎了兩步。皺了皺眉，
    “你不是最不喜歡芥末？”
    “以前不喜歡，吃吃就會喜歡了。喜歡的或許以後會厭煩。”我不無深意地說。眼睛卻不敢看他。
    方羽不說話，呼吸的聲音很重。
    我偷偷地瞄他，方羽無助得像個孩子。他輕輕的退後兩步，靠在柳樹上，看著地麵，一言不發。
    “小北呢？”我終於忍不住發問。
    “回A國繼續治療。”方羽機械地回答。
    “治療？”總覺得小北身上有區別於一般人的地方，但究竟是哪裏卻不知道。
    “嗯。那是因為我，所以，我欠了她一輩子。”方羽一字字地說出來，像是費了很大的勁。
    “所以，要用愛來還？”我有些迷迷糊糊地明白。
    “對，用愛，和一輩子。”方羽的聲音越來越低，但卻像把利刃，把我悄悄藏在心裏的不被察覺的希望徹底刺碎。
    “為什麼來看我？”我的聲音似乎飄離了身軀。
    “忍不住。”
    “別來了！”
    我喊出這輩子最大的謊話。
    然後，
    頭也不回地走掉。
    電梯門，打開，合上。
    方羽再一次消失在離我不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