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淼淼看她一個小姑娘模樣，頭發挽起卻是婦人打扮了，想必是哪家剛過門的年輕媳婦。這麼想著，一邊低下了頭，一股冷冽卻香甜的香氣鑽入鼻中。驚豔之餘，還有些驚喜。她仔細觀察那小婦人：“這香我要了。”
    池馨蘭說了一聲好，掌櫃陳江卻不樂意了，便要把人遣走，但見後來站到池馨蘭身後的蕭逸，又不敢趕人。
    木蘭拿出一枚玉牌給陳江，那是將梨花木雕作凹形，將玉牌塞入，再穿孔串作一體的牌子。
    掌櫃陳江認得是老板金氏的東西，慌忙見過，不敢作聲。
    池馨蘭對著孫淼淼淺淺一笑：“今日原是來上新貨，方才進來便聞見姐姐身上的味道，想著這一罐的香氣倒是再合適不過。既然有緣，姐姐若真想要，便給個五折吧。”回頭讓掌櫃包好送上。
    那首王長風已經結賬，卻見妻子還在盯著方才的小婦人。“娘子認識的？”
    孫淼淼收回目光：“也許吧，覺得眼熟。”與其說眼熟，不如說感覺熟悉。
    池馨蘭方才招待了孫淼淼，自己便去庫房看貨，卻不想這庫房大半空著，有的地方已經積灰。
    陳江有火不敢發，讓廝兒去前台看著，自己在庫房裏跟著池馨蘭。他想起金氏續弦的鴻盧卿有三個孩子，隻有一個女兒剛被賜婚將門之後，聽聞是個美人坯子。如今看小婦人身邊魁梧凶惡的男子，八成便是那個將軍了。
    這間店鋪盈利不多，但還是有的周轉，金氏也很少來巡察。平日派來這裏問賬本的杏娘是他老鄉，金氏信得過，於是就不怎麼過問了。好在這小婦人年紀輕，可以糊弄。
    陳江心裏打著算盤，那首池馨蘭卻已經用托盤拿了十幾罐香膏過來，肉眼可見的不喜。“陳掌櫃是老經驗了，可這庫房的存貨比我屋裏還少，有的香膏積灰已久，膏體都變色了。”
    陳江搓掌笑道：“蕭夫人見笑了，這店裏生意不好，有的存了太久，變質也在所難免。其實隻要再溫一下，打個折還是能正常賣出。”
    池馨蘭哼笑：“陳掌櫃是有心糊弄我。”
    陳江隻說了一聲不敢，又賠笑著恭恭敬敬地站在那裏。
    池馨蘭將那托盤往就近空架子一放，幾個小瓶罐倒在一起發出了當啷啷的聲響。她隨手拿了一支竹簽從其中一個上麵積灰的香膏裏挖了一坨出來，轉身往陳江脖子上抹。
    陳江嚇得揮著袖子退了幾步，指著她罵：“幹什麼？你想害我！”
    池馨蘭還拿著那竹簽對著他：“陳掌櫃，我知我年紀輕看著不中用，但您老也不必這麼敷衍我。您自己還知道它會害人呢，卻跟我說溫一下賣出去？我阿娘信得過你，你卻是這般做生意的？”
    這香膏的膏脂分多種，偏偏上回買進做的是牛脂和羊脂，容易變壞。竹簽上半透還暗沉的東西顯然是已經變質，抹在皮膚上還會長疹子。
    陳江指著她待要罵出口，蕭逸卻忽然往池馨蘭身後一站，那身影便籠罩住他。陳江本能後退幾步，說他們欺人太甚。
    池馨蘭瞥他一眼：“我欺人太甚？好，那你抹上！”說著，便將那竹簽遞給了他。
    陳江垂著頭：“無知婦人帶個莽夫來欺我這老兒，你們真是無法無天。真的無法無天！”忽然轉身揮手將那竹簽拍向池馨蘭的臉上。
    蕭逸抱著人閃開，轉頭見陳江已經跑了，再看懷裏的小妻子，此時正氣鼓鼓地縮在他懷裏，白皙的臉蛋跟包子一樣。他心疼又好笑地捏了一把：“人跑啦！”
    池馨蘭待要把人推開，就聽見蕭逸的長隨進來說人拿下了，聽候發落。她側首一看，蕭將軍對著她擠眉弄眼的，這是討賞呢。她吩咐長隨送去池府，交給門房的關白：“讓他把人送去我娘那邊。”
    長隨蕭英應聲走了，蕭逸才又端著老實巴交的模樣去討賞：“娘子，為夫可是立功了的。”
    池馨蘭瞅他一眼，不禁失笑，先前的鬱悶也便散了：“真不害臊，咱們可是在外頭，別人瞧見了會笑話我的。”
    蕭逸低頭在她側臉蹭了幾下：“哪有別人，沒有。”挽著她到外頭去，才發現這店鋪果真冷清得很，整個鋪子就陳江一個人打理，難怪有恃無恐。“你這麼信得過你家門房？”
    池馨蘭好笑地瞅著他：“難道不是你的人？”那時看霜姐和關白的表現，再問了金氏關於關白的由來，便大致明白了。
    蕭逸見小妻子的眼神別有深意，沒打算隱瞞：“不過是一個兄弟的遺孤，看他孤苦無依，你那邊正好缺個正直的。”
    池馨蘭哦了一聲，那時若沒關白，確實治不了老劉和李氏。如今想起來，這男人揭穿她的身份之後，也是步步為營的，卻又方方麵麵照顧到了。她到外頭吩咐木蘭木蓮把鋪子檢查一下，收了賬本便關門送去金氏那裏。
    蕭逸陪著她上了馬車：“還有別處要去？”
    池馨蘭靠在他肩上：“我想看看襄王府。”
    蕭逸沉默了一會兒，讓車夫繞過襄王府前的那條街，盡量放慢車速。馬車差不多到了，蕭逸便挽起車簾。
    池馨蘭從他肩頭看出去，見到那朱漆大門和台階下的兩隻石獅子。如今的她已經和襄王府沒關係了，門後的母妃是否安好，父王是否還被蒙在鼓裏，她都看不見，力不能及。一時間滿腹心酸衝上咽喉，頓時熱淚盈眶，化作淚珠滴了滿襟。
    馬車駛過襄王府的圍牆，蕭逸放下簾子去吻她的眼睛。那味兒是鹹的，心裏怕是苦的，把他揪得可疼了。蕭逸哄著她：“會見麵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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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立夏了。此後幾個月的陽光都是明媚照人，便如今日和煦照進院子裏來，連那青瓦和水缸裏的綠萍都看著暖和極了。
    池馨蘭年前落水後，身子有些畏寒，這夏天一來，就連膝蓋隱隱作痛的毛病也減輕了不少。木蘭打開窗戶，木蓮去打水，另外安置的兩個丫鬟正在灑掃院子。池馨蘭洗漱穿戴好，便要去給蕭老夫人和大夫人請安，卻見關白早在堂屋裏等候。
    大夫人見她來了，便說：“這位小兄弟是你娘派來的，說是鋪子裏事情需要你做決定。”
    五房媳婦瞥了一眼，心裏不喜。她的夫君縱使是個商賈，也不讓她一個婦人參與商議，隻得酸溜溜地說了一句：“都是蕭家媳婦了，怎麼還得管娘家的生意？”
    關白無視五房媳婦，朝蕭老夫人作揖：“鋪子是小姐的，昨日發落了下人還沒處理餘下瑣事，還請蕭老夫人應允。”他說話向來直來直往，也不圓滑，五房媳婦隻覺得有人往自己臉上打了巴掌。
    蕭老夫人還盯著他：“小兄弟麵善，家中還有哪位長輩？”
    關白再拜：“家中已無親人，先父曾是蕭將軍麾下一員將領。”
    大夫人眼珠子一轉：“方才小兄弟說自己姓關，可是與沈霜父親一同參軍的關四？”
    關白應道：“正是。”
    大夫人再問：“那你為何會到池府？”
    關白直言：“柴夫人引薦，池夫人準的。”
    大夫人捂嘴笑著看向蕭老夫人，兩人心照不宣，皆是一笑。她的女兒與蕭逸不是親姐弟卻勝似親姐弟，那時蕭氏大老遠從軒轅往返替蕭逸上門提親，此事應該也是蕭逸的主意。
    蕭老夫人笑嗬嗬地讓池馨蘭去處理鋪子的事，今日便不用過來伺候了。五房媳婦心生悶氣，心道當個孫媳婦哪能事事順心的。

    作者閑話：

    五房媳婦就是我朋友婆婆的藍本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