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街二巷。滿庭芳。
    金氏昨夜收到木蘭送來的賬本，今日就把陳江送官府了。衙門那首立案簽字，便差關白去蕭府送個信，她得讓蕭家明白自家女兒可是有產業的，才不叫其他妯娌輕看了去。
    池馨蘭來到鋪子裏時，卻見一個婦人紅著臉在跟金氏理論。關白在一旁說道：“是杏娘。”
    杏娘住在池府後巷過去第三戶人家，與陳江是老鄉。金氏忙著另外幾個鋪子，無暇打理餘下幾家，便讓杏娘幫著看管查賬，也算是幫襯他們一家孤兒寡母。如今陳江翻了船，金氏還沒找杏娘理論，杏娘倒來撒潑了，當真是養了一隻白眼狼。
    金氏拿了塊濕布擰了擰便往她臀上招呼，痛得杏娘直跳。“你個沒良心的白眼兒狼，還敢來這兒亂罵人，是以為我金鳳翠怕你是不是，啊？偷人偷錢偷東西，這時候叫喚的比那香角樓的娘兒們還要響！我讓讓你罵，我讓你罵！”
    池馨蘭看著那原本還潑婦罵街的金氏如今隻能痛得嗷嗷亂叫，可謂真的長了眼。
    杏娘哭喊著殺人了，一邊往外頭逃竄，順勢就往店鋪門前摔倒，抹淚痛哭，實在可憐。這一哭，圍觀的人便多了。
    金氏讓關白把池馨蘭帶到裏頭別出不來，一邊讓葉嬤嬤把門板都卸了，將鋪子往外敞開。她叉腰指著地上的杏娘朗聲說道：“大夥兒路過別錯過，好好看看這個白眼狼！我看他們孤兒寡母孤苦無依，便讓她來管賬看鋪子，她卻跟掌櫃好上了。那陳掌櫃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你說羞不羞？我本來也懶得管你們這些醃臢事，可你們串通偷了鋪子多少錢？”
    杏娘搖頭垂淚：“她胡說，她胡說！”
    金氏哼一聲把葉嬤嬤叫來：“是不是胡說我說了不算，官府說了算！”待杏娘被帶走，金氏又換上一副和氣生財的麵孔：“讓大家見笑了。過幾天整理好鋪子，滿庭芳便給大家半價惠利！”
    池馨蘭在裏頭見金氏進來，著急地問：“這樣會不會對阿娘的名聲有損？”
    金氏一挑眉：“怎麼損的我，因為我罵她，她跌倒了？反正今日是一定要送她一程的！”
    池馨蘭忽然回味過來：“阿娘是故意的，在這兒等著她？”
    金氏哼哼兩聲：“本來也沒想揭穿她那點兒醜事，畢竟一個寡婦要養家也不容易，偏偏她以為自己能耐了，今早在外頭說你的不是。我料她會來鬧事，盼著我給點封口費呢，我便在這兒等著她。左右是要鬧大，那就別浪費了，撇清關係，給你正名兒，再把這名號亮一亮。”
    池馨蘭被她逗笑了：“阿娘這筆買賣是半點不虧，還猛賺了。”
    “那是自然，阿娘是個生意人，沒理由虧的。”金氏轉著手上的翠玉鐲子，有些不自在，領了池馨蘭往後麵庫房裏去：“也怪娘沒看好就交你手上，還以為這杏娘不過圖點溫暖，手腳是幹淨的，看來可憐人自有可恨之處。”
    “啊，對了，你在賬冊上圈出的地方，娘看過了，就連你給陳江的新香和價格利率也看了。”回頭鄭重看她一眼：“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兒！”
    池馨蘭聽她說了那麼多，此時還有些愣怔，眨了眨那雙大眼睛，懵懂地去挽著金氏的手：“阿娘覺得我的主意可行？”
    金氏拍了拍她的手：“行，怎麼不行？推新限量不算利，小惠心意百得利。我這邊給他們說了多少回都犯迷糊，你一來便知道這個道理。誒，嬌嬌，那香哪兒來的？”
    池馨蘭被她誇的有些不好意思，雙頰微紅，眼角如熏著三月春風的醉意，嬌媚可人。“之前陪懷柔公主去市集買了些材料，做了一盒送長公主。左右放著也是浪費，便加了香柏油做來賣了，不想卻發現了這檔子事。”
    金氏攬著她，撫著她手臂當她孩子那般教導：“以後遇著這事兒也別怕，你可是東家，這鋪子的貨和人都歸你管。要是怕，就叫人來找阿娘來。你這回做的不錯，下回也不必留麵子，直接送官府吧。當官的食人俸祿，你替他們省這個做什麼？”
    池馨蘭一陣感慨，側身來抱著金氏，把下巴抵在她肩上。“知道啦，下回女兒學阿娘的，不跟他們客氣了。”
    金氏拍拍她後腦：“那是，咱不欠他們，何必事事退讓？”鬆開她仔細打量，滿意地點了點頭：“這蕭二郎看著沒那些公子哥兒風雅，卻還是懂得疼我女兒的。你在蕭家可好？”
    池馨蘭嗯了一聲：“都好。”
    金氏眯眼看著她，自她見她望過去，見木蓮整個臉上都是不情願的模樣。她收回視線：“真是如此？”
    池馨蘭還是點頭。
    金氏輕歎一聲，帶著她到庫房角落：“你性子綿軟，碰上那頭不要臉的人肯定是要吃虧的。好在那頭的男人都是腰板直的，蕭老夫人又明事理，你那五嬸子奈何不了你。”但心中料及一個新婦哪裏懂得這些，便揭過此事，帶她去了解鋪子裏的貨源和進貨章程。
    金氏在家中並不受寵，來到池家也隻有家公關照，以致性子越發彪悍，有的的柔情都給了孩子。她把自己沉浸在孩子和生意上，這下又想將自己會的生意經完完整整地傳給池馨蘭。
    待到天色漸晚，池馨蘭帶金氏去城西一家麵館裏吃三鮮麵，吃到一半就見對麵樓下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金氏咦了一聲：“那不是佩兒嗎？”池佩兒便是李氏的長女，池夏兒的姐姐。再看她走進的地方，不自主地看向對麵也在注視著的池馨蘭。“嬌嬌，你是故意選這地兒吃麵的吧？”
    池馨蘭收回目光，低頭舀了一勺魚鮮湯。“大哥問起過，我覺得奇怪，就想多注意一些。”先前池言旭給她提過雲庭薈，她還以為是池夏兒私會寧遠侯府顧二少的地方呢。結果，竟然是低調自處的池佩兒？
    金氏輕歎一聲：“二房風氣不正，再這麼下去也不知什麼時候會出事兒。”
    池馨蘭沒接話，透過窗戶往對麵看了一眼，隻見那些窗欞都是薄紗掩護，外頭的人自是瞧不見的。她將窗戶再掩著些，免得叫有心人瞧了去。
    其實皇親國戚的雍容華貴哪是平民百姓想的那麼簡單？若無功勳便隻能靠著蔭庇，有得必有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