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0章 左手右手(下)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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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左手右手(下)
    Gloria在下午後來的時間裏更加沉默寡言。打著嗬欠的老先生不再理她,自己上樓小睡了片刻。走過Xavier夫人的臥室門口時,他看到老治安長反剪著雙手站在窗台邊,那個女人則睜著眼睛安靜地躺在床上——其他人又識趣地散開了。
    老先生搖著頭,歎了口氣,走開了。
    當他一小時後再次經過這扇門口時,精神已經好多了,但這時臥室的門已經關上了。他輕輕推開門往裏麵看了看——老治安長還站在原來的位置,屋裏還坐著Ryan,他坐在床邊的圈椅裏,閉著眼睛打盹。於是老先生關上門,退到了樓下。
    Katherine、小Jeremy、JackieXavier還有Nicholas在陽台上。Katherine在假裝讀一本雜誌,可是她呆滯的眼神卻表明她心不在焉。Jackie煩躁地邁著大步走來走去,嘴上叼著一支煙,火光明明滅滅的。小Jeremy正專心致誌地拍著一直小籃球。Nicholas坐在椅子裏假寐,腦袋垂在胸口,額前的劉海遮住了眼睛。
    “有人看見我女兒了嗎?”老先生大聲問道。
    假寐中的Nicholas抬起了頭,看向老先生的眼神有些茫然:“Gideon小姐嗎?一小時前我看見她往棕櫚樹那兒去了。”
    “還拿著一摞紙牌。”JackieXavier補充道。
    老先生衝他們笑了笑,回頭看了看陰沉的天空,然後走下台階,向外走去。
    他向院子的左邊轉去,走向棕櫚林,那裏是午飯之前Gloria曾經躺過的地方。這時本來就看不真切的太陽已經落了下來,天空中充滿了腥鹹的潮氣,還是那種詭異的酸橙色,海風呼呼肆虐——風向已經開始變化了。
    老先生剛進到樹林時眼睛還有些不適應,看不清楚東西,也看不到Gloria的身影。他待在原地適應了一會兒,才豎起耳朵試探著向前走。棕櫚樹的大葉子垂得很低,林中的低氣壓讓他有點透不過氣來。
    就在他打算喊Gloria的名字的時候,突然聽到右邊林子裏有撕扯紙片發出的聲音,於是他放棄了原來的打算,慢慢模向右邊,眯著眼仔細查看每棵棕櫚樹周圍。
    大約20米開外,Gloria斜斜地靠在一棵較高的棕櫚樹上,手裏正忙著一件讓人匪夷所思的事,而她的身邊已經淩亂地躺了一地撕開並揉亂的紙牌。
    老先生看到她時,她正把兩手舉在眼前,兩手各捏著半張紙牌,然後可以說漫不經心地揉亂了其中一張,隨手扔到了地上,再立刻仔細看向手中那半張,嘴裏忍不住嘟噥著什麼。然後她把剩下半張也甩到地上,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牌,重複著撕牌、揉牌和丟牌的過程,還不可思議地仔細觀察著。
    老先生的五官擠在了一起,像是看什麼稀罕東西一樣觀察了好一會兒。後來他不小心踩斷了腳下的枯枝發出了清脆的響聲,Gloria聞才聲抬頭朝他看了過來。
    “哦,是你啊。”她籲了口氣,“這可是個苦差事,老爸,這需要很大的耐心。”
    老先生不免有些發火:“你最好解釋一下,你這到底是在幹什麼?!”
    “嘿,老爸,放鬆點。這隻是一個疲倦的探員找到的一種新的放鬆方法。你來試試,撕開它,然後再揉成一團。”
    老先生聳聳肩,還是覺得莫名其妙,但還是照著做了一遍。Gloria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的手。
    “那又怎麼樣呢?”老先生不滿地嘟噥著,掃了一眼還留在手裏的半張碎片。
    “沒什麼,我覺得很有趣。我想這把戲的確奏效——雖然我不能說有十足的把握,可我的確是盡了最大的努力。尤其是當你還不知道能不能得到預期的結果的時候,那個摸索的過程還真是要命……好吧,稍等一下。如果我的想法是對的,它必須要向牛頓萊布尼茲定律一樣精確,現在還有另外一個問題……”她蹲了下來,咬著下唇,專心致誌地研究散落在棕櫚樹下的一地揉亂的紙牌。
    老先生有些吃癟。往好處想了想,他還是拿出最大的耐心等待女兒進行的高深莫測同時也是行蹤詭秘的靈媒實驗有個結果。經驗告訴他,Gloria從來不做沒有目的的怪事。在她那光潔的腦門後麵,肯定有某種重要的東西在翻騰。像是突然考慮到某種可能性似的,老先生茫然的思緒裏似乎也閃過一絲光線,這時Gloria滿臉放光地跳了起來,嚇了他一大跳。
    “解決了!”Gloria叫道,“托老天的福啊,我算是搞定了。這個倒像是孩子玩的遊戲,不過也是經過再三印證的……應該是沒有錯的。這明擺著的證明在觀察和推理過程中居然被我粗心地忽略了。現在好了!跟我來吧,老爸。準備好來見證幽靈現身吧!會有人為我的堅持不懈而感恩戴德的!”
    她疾步前行,一臉的冷靜和清醒,多少還有些喜色。老先生邁著方步跟在旁邊,胃部有些抽搐。
    Gloria大步走上陽台的台階,呼吸不免有些急促:“大家能不能跟我上樓來一下?我們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討論一下。”
    Katherine驚訝地站起身來:“我們所有人?還有什麼重要的事情,Gideon小姐?”Nicholas也從小睡中清醒過來,眼睛圓睜著,樣子有些可笑。
    “當然。啊——各位,我們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
    她沒有等眾人,自己先衝進屋去。Katherine、Nicholas和Jackie,連同小Jeremy都用疑惑和不安的目光看著老Richard。老先生則陰沉著臉——已經不是第一次——扮演他的角色。他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更加堅定些,看起來似乎無所不知的樣子。可是等到他也跟著眾人進屋後,心裏也嘀咕著,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樣想著,胃部的不適之感有增無減。
    “進來,進來,別都在門口愣著。”Gloria見眾人到了Xavier夫人的臥室門口都略顯猶豫,急忙招呼大家進門。那位已經認了罪的女嫌疑犯此時正用手肘支著身體斜靠在床頭,用極度驚恐的目光緊盯著語焉不詳的Gloria的背影。Ryan也從椅子裏站了起來,顯得有些愣頭愣腦的,老治安長也是一臉的不解之色,看著Gloria的側臉。
    所有人於是都進了房中,隻是都盡量不去看床上的那個女人。
    “大家都不要拘謹,”Gloria繼續用平淡的語氣說,“坐吧,Katherine。哦,Conwell小姐,你難道寧願站著嗎?那好,我盡量不麻煩你。”她用她那種特有的銳利目光又複看了看所有人,才笑了笑,說:“現在,我看大家已經準備好對犯罪計劃的細節做些說明。犯錯是常人都難以避免的,不過還好我們討論的都是實際存在過的東西!”
    這個不同凡響的開場白收到了立竿見影的效果。Xavier夫人慢慢坐了起來,一雙藍眼睛也有了神采:“難道……”她剛開口,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難道你是說……我?”
    “上帝心腸慈悲,我想你會銘記在心的……”Gloria很快地繼續說下去,“Xavier夫人,我希望你能保持鎮靜,這多少有些令人震驚。”
    “嗨,說正題吧。”JackieXavier明顯有些不耐煩了。
    Gloria冷眼看著他:“我想你會樂於讓我在不受幹擾的情況下作出說明,Jackie。我還得指出一點,犯罪是個大係統,它包羅萬象。我們都是吃螃蟹的人——恐怕還是第一個吃螃蟹的人。我這話你會樂意記住的。”
    那男人露出了困惑不解的表情。
    “現在,”Gloria平靜地說,“我們開始。”她把手伸進衣袋裏,“我將要為各位表演一個紙牌魔術。”
    “魔術?!”Katherine驚叫道。
    “一個非同尋常的魔術。連偉大的科波菲爾也沒有玩過的魔術。各位閉上眼睛。”她用雙手捏住紙牌,讓牌麵對自己,出示給眾人看,“我現在要做的是把它撕成兩半,然後把其中的一半揉亂,扔掉。”
    眾人都摒住了呼吸,眼睛全定在她手上的紙牌上。老先生默默點了點頭,發出無聲的歎息。
    左手緊了緊,Gloria的右手飛快地一動,撕下一半紙牌。留在右手的這一半很快被她揉成了一團,隨手丟開。然後她舉起左手,那是另外半張牌。
    “我希望大家注意看我們這裏發生的到底是什麼情況,”她說,“我是要把它撕成兩半,我該怎樣完成這樣一個簡單的工作呢?我用右手發力,用右手揉亂了那半張紙牌,用右手把那不用的半張扔掉。這時,我的右手就空了,而左手不空。”她的語氣開始加強,“左手始終被這半張牌占據著。我的左手,除了在右手撕開紙牌時起到了保持平衡的作用以外什麼也沒做,並最終捏著這剩下的半張牌。”
    她堅定的目光緩緩掠過眾人茫然的臉孔。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人跟上她的思路。
    “你們也許會問,這一切有什麼意義呢?我們可以判定我是個慣用右手的人——也就是說,凡是要用力的時候,我都會動用右手。我本能地用右手來做這項工作,這是身體的本能。若不是有特別的意誌力驅使,我永遠不會用左手去做承力的工作或姿態……你們看,問題就在於,死者Xavier先生也是慣用右手的人。”
    這時眾人的臉上才有了醒悟的表情。
    “我看出來了,你們懂了我的意思,”Gloria繼續有板有眼地說,“我們在Xavier先生的右手上發現了那半張紙牌沒有被揉爛的黑桃六。但是我剛才已經演示了一個習慣用右手的人撕牌的整個過程。兩張牌本來就是一體的,所以不存在選擇左邊或是右邊的問題——從頭到尾,留在手裏的那一半一直就留在手裏沒有變動過,也就是沒有做動作的那隻手。而事實上我們發現的半張黑桃六在Xavier先生的右手中,換句話說,Xavier先生本人並沒有撕毀那半張牌。那麼結論就會是這樣的,另外有人撕了那半張牌,並把它塞到了Xavier先生的手中,造成了一個可以理解的錯誤:沒有考慮到Xavier先生是一個右撇子,所以紙牌不應該在右手中被發現。我想說,”她稍作停頓,臉上掠過一絲同情,“我們必須向Xavier夫人致歉,因為我們錯誤地把她當做了凶手從而使她遭受了精神上難以想象的痛苦。”
    Xavier夫人張大了嘴巴,她的樣子像是剛從黑暗中來到了陽光下,不停地眨著眼睛。
    “所以說,我想你們也能看出來,”Gloria平靜地接著說,“如果有人將半張沒有被揉亂的牌放在死者手裏,那麼這個人——不是死者本人——就是想讓Xavier夫人置於謀殺親夫的二級謀殺罪位。也就是說,如果死者本人不是指控者,那麼Xavier夫人就是被陷害的!於是我們就又多了一個無辜的犧牲品,一個陰謀的受害者。所以我們還是要問——真凶是誰?最後的主謀是誰?那麼除了凶手本人,還會不會有人有什麼動機去陷害Xavier夫人?”她蹲下身去,把揉皺的紙牌拾了起來。然後把兩個半張紙牌都放進了自己口袋裏,“這案子,”她慢慢說,“還遠遠沒有結束,隻是剛剛開始。”
    全場瞬間陷入沉默,最說不出話來的當屬Xavier夫人。她把臉藏在雙手中,伏在枕頭裏。其他人都很快地偷瞥了一下對方的臉。Conwell小姐呻吟了一聲,無力地靠在門框上。Nicholas把目光從Xavier夫人那裏移到Gloria身上,一臉傻樣。
    “但是,可是……”Katherine結巴著說,眼睛盯著床上神色複雜的Xavier夫人,“為什麼他,為什麼……”
    “Moll小姐,這個問題很切題,”Gloria說,“這正是我必須解答的兩個問題的第二個。在我作出Xavier夫人是無辜的結論之時,這個問題就已經提出來了:如果說她是無辜的,為什麼她要認罪?可是這一點,”她略作停頓,“稍加思索也就不證自明。Xavier夫人,”她和顏悅色地問,“你為什麼要承認沒有犯過的罪呢?”
    女人開始用壓抑在胸間的悶聲嗚咽。老先生轉身走向窗前,向外眺望,此刻不知為何體味要一絲淒涼。
    “Xavier夫人!”Gloria俯下身子坐在床側,觸碰她的雙手。Xavier夫人把雙手從臉上移開,抬起淚眼望著她,“你是個了不起的女人。但是我們真的不忍讓你作出犧牲,你到底是在保護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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