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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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車聲轆轆,好像那日殿下也是這般把我帶回開陽國都的,那時重傷在身,又以為故友已喪,但因心中尚有牽念,倒還做生念,沒有今日這般心灰意冷。
那日從崖上下來,便將我軟禁在這車上,不知要押往何處。但日日飲食茶水也不短缺,隻是我心中寂然,再懶得動彈。
不知過了多久,車簾一掀,上來的竟是張赭端。他把手中的飯菜往我身邊一撂,假笑道,“你這便是要殉情了麼。”
自那日別後,再沒見過他,聽了他這話我倒來了精神,一把抓住了他。“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是於崖下早有了安排了麼。”他此事若是騙了我,才真是斷我生路。
他也惱了,“我怎知道,不過是楚坤要了我手下親隨,說可崖下救人,我可不是衝了你們,不過他曾放我一馬,我這般便是一命還了他。他死了便罷,他真活著,我卻還要找他算賬呢。”
這便是了,我也料張赭端沒有如此細心,要是楚坤安排,便有多了幾分生機。但不知那山崖高峻,崖下更是浪濤衝天,他們如何救人。我這些時候越想越覺得不妥,兵行險著,隻恐卻是害了他。他要是真是這樣滿腹心事的走了,黃泉路上,我又有何麵目再去尋他。
張赭端倒是還憤憤不平,我道:“他與你還有何冤仇?”
“哼,亡國之仇,不共戴天。”他目光凜然,一腔冤仇竟衝我來了。
我也沒了下文,楞了一陣,才道:“赭端,他當日怎樣就放了你?”
他還是瞪著我,強壓了怒火,聲音都有些失常,“虧得你們情深意篤,當日隻怕也是串通好了來耍我一人吧,放了我,也是取笑我罷了。”
他看了我一眼,一番氣話也吞進去不少。明明是他埋伏好了逼我行事,現竟倒打一耙,我也不再做爭辯,人在就萬事皆好了吧。殿下現在若是還在,縱是怪我怨我,再將那一劍還我,我仍甘之如飴,願意以血肉胸膛來迎。他放了張赭端怕也是顧忌著我吧,原來他真不曾有一事忤了我的意。
“得了,我也不是來與你絮語家常的。你可知你這是要被送往何處。”
我凝神良久才道,“舊王複位,我已是無用之人,殺我一媚主佞臣才是名正言順,可謝天下。而今卻要將我遠送,定然不是王意,而眼下能左右開陽的,莫不過天璣王了。”
“你猜對一半,天璣王留你何用,依我看要你前往天璣八成是安郡王的意思。”
我越發不解,天璣王留我無用,安郡王與我企不是更無幹係。
“你也不用看我,我不過是奉命隨行罷了,可無人與我道這些長短。若不是得了上麵的授意,我今日也見不著你。隻問你一句,若我有法子放了你,你走是不走。”
這個卻是實話,縱是張赭端投了天璣,天璣王也不會信他至此,要他隨行押送,不過是要他近身看護,不要讓我未到天璣便成了一具死屍罷了。及能放心他見我,想必也是做了防備,他說要放我,隻怕還未動手就被他人擒了。他尚存此念,我已是感念非常,又怎能再置他於險地。況且我本不知能去往何處,到了天璣還可解多時困惑,至於個人安危,便由他去吧。
我隻能對著張赭端搖頭。
他又冷哼一聲,道,“卻別指望著再有人救你了,淩傾若是沒死也是恨你入骨。他今日失了王位,隻因為早將舊部重軍散於邊陲各處,京城空虛,才叫別人尋了空子,若能脫身,振臂一呼,卷土重來之日第一個就是要尋你的晦氣。罷了,我再不管你,你若真不想連累於我,就快吃了這些飯菜,別做這半死不活的樣兒了。”言罷就要拂袖而去。
我拉住了他,不知今日一別,後會何期。“赭端,你日後還有何打算。”
“天璣正要與開陽邊陲不服管的舊兵開戰,我送你至天璣後,便要請命從軍去了。我張赭端血性男兒,去留隨心,絕不左右糾纏,做女流之態。”他看了我一眼,決絕而去。
我也隻能苦笑,強咽下他端來的飯菜,這性命已是一人的,總要知了他無事,才可相付。
一路無話,再不見張赭端,這日已到了天璣。我被眾人從小門押入,又蒙了黑布,左右繞轉,被軟禁起來。這情景竟又如王留我再安郡王府時一般,隻再沒了那繞梁管聲相伴,心中越發鬱結,便日日酗酒,醉生夢死也再無人問津。
天璣地處南地,又正值雨季,日日陰霾,細雨不斷,越發更使人心思煩亂,無可排解。再不敢回想斷崖前的一幕,倘一人是被天下人盡負了去,那麼誠如張赭端所言,他再要舉兵大亂天下,卻也是無可指摘。原來我們都錯了,這赤麟之語竟是應在此處的。天道不變,愚人妄作揣度,便算是自尋死路,無可怨怪了。
又過了多日,張赭端是以去了前線了麼,還是無殿下的消息,但時日越久我越相信他應無事,不然左思右想天璣也沒有囚我的理由。這裏的守衛也是橫眉立目,便更無處探聽外界消息。心中空茫,唯有日日靜坐,看屋中光影明了又暗,時光是不著痕跡的,隻有人心中忐忑,度日如年。
是夜寧靜,我獨自焚香一柱,對窗獨坐,再不敢回想崖上那一劍,倒是總有清明月光入夢,酒香體味,纏綿非常。不知到底錯在了何處,彼此竟真心平白埋沒如許年。久了連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也不怪張赭端笑我女流情態。一份清香纏繞,一縷塵煙繞指,徹夜長坐,借著夜色隱去了諸多塵世罪孽,又因著月色多了一分清潔靜謐,自觀膚色竟銀雕玉琢,空自嘲笑,終是清白眉目穢濁心。
忽有人聲響動,驚覺回頭,隻看有美人絕色,赫立對麵。世間尤物不過如此,男兒身量,女子容顏,一雙藍眸欲語含情,正是安郡王。最多兩年不見吧,他越發進益長成,褪去少年腰身,細腰乍背,少了三分嫵媚,卻又添了十分的妖異英氣,更是動人心魄。
我被他盯得一陣恍惚,發覺自己隻著內衫,竟欲披衣掩飾,一番欲蓋彌彰。
“夜深不眠,尹相又在憂思社稷蒼生麼。”
他語調低沉卻頗有鍾鼓之音,夜半聽來,蘊藉非常。但我隻覺得他滿身邪氣,又是言行詭異,不願答言。
“那便是情思作祟,難堪入眠了。”他越發用言語相逼。
我不自覺間怒目而相,世人皆可談笑此事,獨他口中說出,竟讓人滿腔氣惱。
他反倒一笑,顧盼生情。“原是如此,淩傾卻不曾解你。”
這話越發地沒了頭腦,我竟脫出一語,“你原也不配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