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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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臣早欲啟稟,此番張赭端不宜隨行。”我語出又自悔語氣生硬。
    楚坤皺眉,王依然不動聲色。我打定主意再進言。
    “張赭端早年是臣家僮,殿下遠行他國,若隨行臣子有結黨之嫌,恐眾心不定。再者他多年掌管東城治安防務,殿下不在國都,於內更應萬分謹慎,實不易臨時易將。況且張赭端生性魯莽,怕也難堪此大用。再者,再者王出行不帶一前朝老臣,恐又引起不滿……”說到最後又落到朝廷現今兩派之爭上,這是王多年痛處,我也不便再深言。
    “張赭端從我多年,勇略過人,正是可造之人。倒是聽聞近日眾臣是非,你也不必在意,我自有計較。”
    楚坤一直望著我,似有隱衷,我又見王倦意已深,便不多言,又呈上從奏章中挑出的要緊政事,一一稟明,王有些心不在焉,輕聲應承,隻如我行。王國行政體製百年不變,弊端深現,新政初行,阻力重重,大小事林林總總,異見不斷,但王信我如一,或許這隻因他無心於此,隻望有一人能代他行事,但我本亂臣之後,他能力排眾議,令我主張傳行天下。君恩至此,我早是粉身難報。
    眼看就要天明,我起身告退。楚坤送我至宮門,欲言又止。我道但說無妨。
    楚坤才道:“大人真不解殿下之意麼,滿朝文武,何以偏要大人與張將軍隨行。”
    “我本居相位,殿下遠征,我一向惶恐監國,而今…殿下微恙,今非昔比,這…將軍深知。至於張赭端,但望將軍明示了。”
    楚坤卻搖頭“大人隻解其一,不解其二。這些年新政初行,人心不定,加之連年烽煙不息,苛稅重賦。眾臣頗有氣怨,大人正為眾矢之的。殿下知此行凶險,若在天璣有個耽誤,大人獨自於朝,結怨諸多,處境實憂啊。而張將軍又是大人故交,多年為新政奔走,為大人臂膀。眾臣若尋你不著,拿他出氣,也非王所願見…這一番苦心,大人好自思量吧。”言罷抽身離去,隻餘我獨立悵然。
    日後方佑便升世子太傅,門生多遭外放,再不掌王國實權,此舉如殺一儆百,眾臣悚然。後果有報我和張赭端過從甚密,多次私會的折子呈上,我轉於王見,泥牛入海,不見回音。張赭端也終知忌諱,沒有再來我府。赤麟一事,仿佛也不了了之。
    倉促間準備停當,隨行五千精騎。楚張二部,各出其半。
    自我為相,張赭端便未帶兵遠行,今日看他昂首行於隊前,好似野鳥入林,自在得意。
    王行於隊中,眾將拱護,卻無人敢近身而行。王今日胯下之馬色如霜紈,矯健非常,但不知它能伴駕多久,王不乘常駒,不使常劍,得馬多放行,得劍多賜下,孑然一身,傲視天下。紅日西斜,王的影子被拉長數丈,眾人退避,我突念及一詞,形影相吊,便是如此吧。縱神駒逐日而行,名劍劈星斬月,美人天生麗質,終難常伴,他是天宮下凡,生來為顯現世人的庸碌,是銀河長劍,生來為懲戒世人的罪惡。而他一人獨行於世,無親無友,亦是注定今生孤獨吧。隻不知當年瑤池仙境,他是飲幹了瓊汁,還是調戲了王母,才得今日落魄凡間,無人相知。
    我幼年便做了佞臣之後,背負尹家罵名,雖也能衣帛肉食,但一出深府,便被諸紈絝折辱,言語相譏,拳腳相加視若常事。但少年意總氣難平,早聽聞開陽小王子淩傾少年英豪,年方十四,便力能扛鼎,信馬由韁,縱橫疆場無敵,便不由心潮澎湃,思慮男兒生當如此,心境頓開。後又聞開陽國內叛亂,他隨父出征,時為先鋒,以寡敵眾,戰績斐然。但恃功而驕,屢經勸解不改,開陽王便將其貶至北疆思過,北疆原為涼族故地,氣候嚴寒,荒廢經年,人煙罕至,由是再無消息傳世。開陽王之後又將王位傳於長子,再不言曾盛極一時的將由次子淩傾即位之事。
    此子憑空出世,又驟然消寂,時人嗟歎一時,便也如煙淡忘了。隻因他是我少年時精神憑寄,而時常掛心,如若故交。
    後我父去世,搖光王目光短淺,耽於聲色,占京師多年而不思平定四海,再禦七國,反弄得天朝分裂,國而不國。眼見父親一生誌願將毀,身為人子,自當承其遺誌,還其清白,又正是少年輕狂,自恃才高見深,便欲輔佐一方諸侯,再興大業。父親臨終卜卦,說我命客北方,我當時恨極這星相巫蠱之術害了父親一生,就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當時各國雄踞一方,皆有將相班列,唯開陽王壯年新喪,幼子稚齡即位,難馭眾臣,開陽國土被眾國覬覦瓜分,國勢傾頹,我便以為時機。加之自幼仰慕淩傾兵略多年,便帶著家人祖產逃出京師,千裏至北疆投靠。再激其壯誌,說其出山,由是如有神助,為王稱霸,至今春秋六載。
    世事境遷,如今回首,南柯一夢。但若有一日夢醒,卻仍希望依然隨他左右,但卻不要六國爭雄,隻要留連於北疆不毛之地,海角天涯,唯心之所願便可視風雪如花。
    我一路隨行,無雜事纏身,因而神台清明幾分,鬱結稍解。時有仗膽上前,與王胡言些山川草木,風土人情。王神情隻是淡然,但管他冷峻溫情,我都已沉醉其中不知了。
    王愈行卻愈沉默,想到又見安郡王,我心中竟有些忿忿,真是時至亂世,妖孽盡出。無他赤麟之禍不會如此難以收拾,而王多年不肯言及大婚,隻怕也是因他而起。天璣王年老,卻素好男風,聽聞對他正是言聽計從。安郡王身為異族餘種,男生女相,一身侍三主,也算得是天下奇談了。
    行出峨穀,便不再是開陽國土了。此地正是多國交界,多沼澤淤灘,十分荒涼。再行便入天璣,照約應有使者來迎。王命於高地紮營,整頓數日。各國情報也一一送至,天樞、天璿王已出行,不日將至,玉衡王已派人送上賀禮,提點親軍,隨時可行,現隻做觀望之勢。唯天權沒有回音,不知何態。但天權畢竟小國,又經去年之戰,失地喪民,國勢大減,愈發無足輕重。天璣此次會盟,若隻想再為新世子楊威正名,目的已經達到。若有其他打算,也不日將見分曉。
    思量間天璣前使已至,王即刻召見,使者呈上一掌寬小匣,說是安郡王心意,王接過輕啟,揚眉淺笑,此般情態我亦少見。直挺的輪廓柔和一分,兩頰亦有酒窩陷入,平添了一分赤子情懷。王看罷執於手中,旁人再難知其中玄機。
    使者道:“秉殿下,長公子已從我國都出迎,兩日將至。”
    長公子是既定的天璣王儲,天璣以此禮相迎,確見誠意。
    “好,既如此,楚坤前去代我相迎吧。”王笑意未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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