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之脫變——婉兒、漣嫣篇 紅梅映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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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夫人一病就是十幾天,雖然隻有第一日裏是昏迷不醒、高燒不退,可是後幾天裏人雖然醒了,但神智卻是恍恍惚惚的,如今的她就如隻剩一魂一魄的挺屍,整日裏不言不語,就算睜眼也是眼無焦距的直望著棚頂,紀曉婉知道,大夫人的生命正在彌留之中。自從小喜來了之後,晚上兩個人就開始輪流照應大夫人張氏,這晚小喜已經回偏房小間睡覺去了,紀曉婉看著剛喝完了藥神智混沌的張氏,不覺的想起了前生母親去時似乎也是這般,不同的是母親心中思念的人已經故去,而大夫人心中的人、、自從府裏知道大夫人病了以後,隻有少爺派來的郎中時常來探望,其他人、、時過十幾天,四夫人的喪事早該辦妥當了,可府裏對於大夫人的病幾乎就是不聞不問,難道說老爺真的放棄了大夫人嗎?打了水幫張氏擦拭了一遍身子,換下了多日沒換的裏衣,紀曉婉在收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一物掉落在地上,拾起一看才想起,這是早就想送給大夫人的‘紅梅映月’,這些日子來忙忙活活的居然給忘了個幹淨。
看著手中的絹帕再看看木訥的大夫人,紀曉婉將燈火撥亮後來到床畔,“夫人,您看,‘紅梅映月’。”
紀曉婉的聲音很輕,可是就是這樣輕的一聲呼喚,張氏在聽到‘紅梅映月’的時候呆滯的目光卻奇跡般的轉了向。多少日子了,無論紀曉婉和小喜怎麼與她說話,她都是無動於衷。指尖輕動,紀曉婉知道她有反應了,輕輕的將她扶起靠枕在團起的被格上,將繡有‘紅梅映月’的絹帕放入張氏手中。張氏緩緩移目,當看清手中的絹帕後手不自覺的輕顫起來,目光駐留多時後又將滿懷驚喜和不解的雙眸望向了一旁微笑淡漠的紀曉婉。
“夫人,您看是不是很像?這是我前些時候趁您午睡時跑下山遇到的,怎麼看怎麼和您讓我瞧的那個像,而且連手工活好像也差不多呢,我心想著夫人您那麼喜歡壞了的那副帕子,買了來一定會喜歡的,就可惜這帕子沒有原先的質地好,不過這副圖倒是真真的一模一樣呢!”紀曉婉一會兒興奮一會兒沮喪一會兒又帶遺憾的煞有其事的編排起來。
張氏就那麼看著表情豐富的紀曉婉一言不發,當紀曉婉也靠坐過來低頭幫她拉被角的時候,張氏又將目光轉向了手中的絹帕,那針腳兒、那意境、還有繡活人習慣性的走針方向分明就是和壞掉的那副帕子是同一個人所為,而且如果自己沒有記錯的話,剛來不長時間晚上淺眠時總會看見她在燈火下穿針引線,因為是背對著,自己一時也沒上心也就過去了,如今、、
“婉兒、、”
“嗯?”紀曉婉抬頭看向多日不說話嗓音沙啞的張氏,心虛的小臉立刻換上了自認為最親和的笑容,說實話,一通謊話下來,她現在緊張的額頭都滲汗了。
“婉兒為什麼撒謊瞞我?”張氏語氣雖平,但是充滿了責備。
“我、、”親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紀曉婉睜大了雙眼,連掌心裏也滲出了汗來,難道自己哪裏說的錯了,被發現了?
“婉兒,你這份兒心,夫人我心領了。你給夫人了一個好大的驚喜,可夫人我不明白,你既有這份兒孝心,又為什麼遮遮掩掩?婉兒,你可知我是為何嫁入慕容家的?”
紀曉婉莫名其妙的搖了搖頭,她真的不明白張氏為什麼那麼肯定她瞞了她。她承認愛繡品的人一定對繡品有研究的,可是在這麼昏暗的燈火下大夫人不應該會看的很清楚的呀?何況那研究也是對繡線針法的研究,別的應該沒什麼了吧?這也能露餡?
“我娘家當時與慕容家也是有生意往來的,那時候我才十七,就是因為當時慕容老夫人在壽宴時家父將我繡的一副錦掛做為壽禮敬了上去,老夫人特意去我張家走了一趟,也就結下了我同老爺這一輩子的情緣,慕容家以繡莊起家,對於繡活好的繡女她們是想方設法的拉攏集於旗下,如今就連皇上的龍袍也都出自慕容家,你說身為大夫人的我,對於這小小的繡品會半點兒沒有研究嗎?何況十年前慕容繡莊中最好的材質和繡活都是出自我的手。”
“夫人、、”
“婉兒,我曾經在淺眠時見你多日晚上趁我睡覺穿針引線過,我們慕容家什麼都有,這需要天天縫補到下半夜的衣裳我還沒見過。”
“夫人、、”
“你年紀小應該不知道,每個繡活的人都有自己不自知的習慣,這些小習慣是平日裏自己根本就發覺不了的,所以也就習慣成了自然,比如我在繡東西的時候在收針時總是喜歡把最尾的針腳兒藏在最繁雜的針法裏,而繡這副絹帕的人與那壞掉的是同一人,因為她在起活的時候都是不喜打結的,頭線都是巧妙的隱藏了起來,這也許就是兩麵都是栩栩如生,沒有反正之分的原因之所在了吧?、、”
“夫人、、”
張氏看著每喚一次‘夫人’紀曉婉的頭就每低一寸,不禁在心中長歎一聲,“婉兒,難道對於一個不久人世的人,你還不能說實話嗎?你、、你到底是誰?”
“我、、”聽了張氏的最後一句話,紀曉婉驚的猛然抬頭,對上張氏那慈祥又憔悴的臉,紀曉婉又心虛的低下了頭,“夫人、、我、、”
張氏抬起無力的手臂抬起紀曉婉乖巧的小臉兒,布滿糾結的小臉兒上已然是汗跡噠噠了,“婉兒,那次我提到陳家,你並不是‘上身’對不對?”
紀曉婉驚恐的瞪大了雙眼,而淚卻不爭氣的奪眶而出。張氏慈愛的一把將紀曉婉攬入懷中,安撫的拍打著紀曉婉的背,她用自己慈母般溫暖的懷抱喚醒了紀曉婉心底隔世的委屈和漫天的仇苦。許久——終於釋放夠的紀曉婉胡亂的擦拭了下腫的像桃兒一樣的眼睛,不大好意思的從張氏身上脫開,抽搭著堵塞的鼻子,小心翼翼的偷眼看向等待她開口的張氏。
“夫、、人,對、、不起!我、、不是有意、、隱瞞的,隻是、、我、、也說不清楚,我、、”再偷眼看一眼,繼續,“我、、怕、、夫人聽了、、會怕。”
張氏依舊不語,隻是靜心的等待著,這邊紀曉婉心裏清楚,秘密已經瞞不下去了。
“夫人、、我、、”咬唇,吸氣,繼續,“我、、不是真正的紀曉婉,我的、、本名叫陳筱蓉,陳久是我的父親、、”就這樣,紀曉婉不情不願的將自己前生的遭遇一點點的對著已然疲憊卻堅持要聽完的張氏一一訴說起來,“就這樣,我和奶娘被叔父買凶害死了,可等我再有意識的時候,我卻、、躺在少爺的床上,成了少爺的人。”
許久——
“謝謝你,不論你是誰,都謝謝你!難為你背著這麼大的仇恨還能這麼淡然的生活著,刻意的藏起自己的才情,為的就是不想人知道真正的你吧?為了我這個老太婆,你居然辛苦的繡這個討我歡心。也難怪,就說那真正的紀曉婉在進府時見了天兒的時候眼光中一閃而過的期待我還是看見的,所以天兒要了她的時候我還是挺高興的,因為如果她得了寵,天兒那也就多了個自己人照應,誰知再見你時,你卻義無反顧的說要離開天兒那,因為你不想以色侍人。當時我就很困惑,甚至懷疑那時我是不是看錯了。”實在是沒了精神,張氏閉起眼,紀曉婉乖巧的將張氏扶著躺下,就聽她繼續說道:“婉兒,苦命的孩子,你那麼純善的一個人,上蒼會照應你的。”
紀曉婉本以為這麼匪夷所思的事情會驚起‘千層浪’,誰想這張氏居然就那樣不鹹不淡的輕描了過去,不驚不懼,甚至連多問一句都沒有,這反倒讓紀曉婉心中有了些許的疑惑。看著一句話說完就不再發一言的大夫人,紀曉婉揉了揉依舊不通的鼻子坐到小桌旁托腮沉思起來。盯著那依舊攥在大夫人手裏的絹帕,紀曉婉從沒想過大夫人會精明的從繡活中查出端疑,就不知道心底的秘密已經說出,今後會有怎樣的轉變。
這晚,大夫人再次發起燒來,意識上也再次混沌起來,低聲的呢喃間就算是附耳傾聽也總是聽不清楚她到底說了些什麼,這一晚上忙壞了紀曉婉也累壞了睡夢香甜中被喚醒的小喜,更急壞了半夜被拉出被窩的郎中,誰讓慕容府給了他大把的銀子做專屬大夫呢!經過了一晚上的努力,大夫人張氏終於退了燒,神智也略微的有些清醒,可是郎中卻在背地裏告訴紀曉婉和小喜,大夫人如今隻是在等時候了,這讓紀曉婉又悲從中來,抱著小喜又痛哭了一場。過了晌午,大夫人的情況穩定了一些,本想著找個沒人的地方理理零亂的心緒,可誰知,張氏一睜眼就對她說要她回府喚慕容景天上山來,沒辦法,紀曉婉也隻能領了命,頂著兩個腫眼泡回了慕容府,一進‘秋意園’迎頭就撞見了青音。
“我的媽呀!你眼睛怎麼了?誰欺負你了?”青音一把將紀曉婉拖進屋裏,打了冷水回來給她敷眼。
“青音姐姐,少爺什麼時候能回來?”紀曉婉任由著青音為她忙叨著,心裏暖絲絲的。
“爺今天走的時候可沒說,這幾天爺心裏煩,我和紫衣姐姐都不敢太貼他的邊兒,怎麼了?有事兒?”
“大夫人病重,打發我回來喚爺去趟山上。”
“啊?大夫人病了?這府裏最近是怎麼鬧的,四夫人死了,大夫人病了,五夫人又瘋瘋癲癲的,新進門的六夫人整日裏的打罵下人,鬧的雞犬不寧的,老爺現在也是老態龍鍾沒個精神頭理事兒,就個三夫人還好點,可又是個打一棒子也沒動靜的主兒、、”
“青音姐姐,這些話要是讓紫衣姐姐聽了去,你又要挨罵了!”
青音吐吐舌頭,眼向門外瞥了一下,“不準告密!要不毒啞你!對了,你這眼睛怎麼腫成這樣了,你可千萬別告訴我是因為大夫人病了,所以你哭成這樣的?要真是,這還沒怎麼地呢你就這樣了,要真有那一天,你還不哭瞎了?”
“青音姐姐、、”
“得,得,我亂說的,你別瞪眼!到底是怎麼了?”
“也沒什麼,就是看著大夫人病的一塌糊塗的想起了我娘,所以哭著哭著就成這樣了。”拗不過青音的追問,紀曉婉隻好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
“你還真是多愁善感啊?回頭等爺見了你這副模樣,還不知道心裏頭有多難受呢!”終於忙活完了,看著紀曉婉的眼睛不是那麼太腫了,青音也稍稍的放下了心。
“青音姐姐,紫衣姐姐呢?”
“紫衣姐出園子辦事兒去了,不過也應該快回來了,你要是急,回頭實在不成打發個人去鋪子裏頭尋了爺,叫爺早點回來。”
紀曉婉默默的點了點頭,剛想著自己這雙眼睛到了慕容景天麵前要怎麼說辭,就聽見門外傳來了腳步聲。
“這前院兒裏鬧的不行,還是我們這裏肅靜,六夫人那的丫頭見了我就哭,婉、、婉兒?你怎麼回來了?這眼睛怎麼了?受委屈了?”進門的是紫衣,剛一進來就看見端坐著的紀曉婉了。
“快別問了,剛可比這還嚇人呢!整個就是頂著兩個桃兒回來的,這會兒消了不少了,看著像桃核了。”
“‘噗嗤’——青音姐姐!”青音的一句話將心中本來惆悵的紀曉婉一下子逗樂了。
“婉兒,回來有事嗎?”紫衣問。
“恩,大夫人病重,打發我回來請少爺過去一趟。”
“是這樣呀、、哎,最近府裏不太平,爺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都沒空管這府裏大大小小的事情。你等著,我打發人給你找爺去!”紫衣說完回頭就要出去。
“紫衣姐姐,最近府裏、、事情很多嗎?”紀曉婉猶猶豫豫的問道。
“哎,我進府這麼些年了就數這些天的事情最多,偏又趕上爺心裏頭有天大的事兒,弄的有人覺得這府裏就沒人能鎮得住她了一般,整日裏的作威作福不說,可苦了手底下幹活的人,我現在是園子都不敢出了,一出去就總能碰上那麼幾個哭著訴苦的,要不是潘總管一直壓著,現在還不知道要鬧到什麼程度呢。”
“怪不得、、”
“怪不得什麼?”青音很好奇的問道。
“怪不得我替大夫人回來給四夫人送行後,告訴少爺大夫人病了,少爺隻遣了郎中去,卻好久不見府裏人探望。”
“不是我說你,傻婉兒,你別老替她們抱屈難過,這本來就是種什麼因得什麼果的事兒。就你這性子早晚有一天,人家給你賣了,你還得乖乖巧巧的替人家數了錢去。對,就像你那個後娘賣你時一樣,你怎麼就不能長個心眼兒,別老替古人擔憂成不?”
“青音!”
“成,成,紫衣姐姐你也甭訓我了,算我嘴巴臭,說話不好聽。可是你看看她,把自己弄的可憐兮兮的,擺明了是等人欺負嘛!”
“就你這張嘴什麼時候才能好好的找個把門的看住了?現在府裏可不比從前,回頭真撞上了什麼梁子,看到時候你後悔不?”紫衣橫了一眼青音後扭頭出去喚了園裏的小廝尋慕容景天去了。
這邊青音看著紀曉婉還是微腫的眼睛是越看越氣,索性出去尋了些慕容景天喝的隔夜的茶渣來用布包好,賭氣的丟給了被她訓的垂首阡陌的紀曉婉,然後氣呼呼的坐在那裏望天。紀曉婉心裏明白,青音這是為了她好,自己有些時候是很喜歡感情用事的,不然也不會一幅繡品就將自己的來龍去脈泄了個透白。自己也是知道人心險惡的,可就是時間久了慢慢的總會不自覺的放下戒心,一顆心就那樣隨著一個人的悲歡離合起起伏伏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