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起之脫變——婉兒、漣嫣篇  喜、喪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5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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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月十六,晴空萬裏,慕容府裏已有多年沒有這麼熱鬧過了。慕容本是大家,慕容子旭是慕容族中的族長,慕容族中大部分都是行商,平日裏生意來往雖然密切,可是門戶往來就不算太親密,除了哪家子裏有個大事小情的才會族人聚在一起,此刻就著慕容子旭再娶的檔兒,慕容族中大大小小輩別齊聚一堂,甚至有些生意往來密切的小商小戶為了巴結慕容家,也派人送了賀禮,這熱鬧的程度可想而知。正準備進門的新娘子是慕容府分下‘織坊’的一位老管事的孫女,據說,這姑娘手上的繡活可是精巧的很,當時就是因為她手上的活計好,所以才得到了慕容子旭的特別青睞。如今將她娶進門說實話,有不少人都在猜測,會不會隻是出於留下她這手活計不讓其他同行有機會挖了去,必定,就連當今聖上的龍袍都是慕容府出品的。
    要說慕容府自從大夫人上山掛單就開始準備這場新事好像是要大操大辦一般,其實不然!所謂的準備大多都是費力在了招待族裏人的吃食上,至於喜慶用品什麼的,也就隻是掛掛紅,騰出來一個小院落做為新夫人的住處而已,至於禮數上的東西自然是一樣不少的,要說最後少了什麼,那大概就是山上遲遲不肯回府的大夫人!
    火紅的小轎一路從南街的貧民小巷穿過熱鬧的大街抬入東大街的慕容府內,沒有吹鼓手開路,小轎旁隻有一個笑的和不攏嘴兒的四十幾歲半老徐娘的喜婆張揚的呦嗬著,進了門壓下轎杠,喜婆張羅著那些個進門壓勢的俗禮,待到一切準備妥當,喜婆笑臉盈盈的挑開轎簾兒——
    “新夫人下轎過檻兒嘍!”
    隨著一聲吆喝,六夫人沈文君被喜婆攙扶下了轎,紅色蓋頭下的沈文君心中滿滿的都是期待,到底自己在為什麼而如此期盼她並說不清楚。蓋頭下可視的範圍很有限,可是就在這有限的範圍內,她看到了一個矮趴趴的木凳攔在了身前。
    “新夫人請過第一道檻兒,以孝為先——”
    “新夫人請過第二道檻兒,以夫為天——”
    “新夫人請過第三道檻兒,以長為大——”
    “新夫人請過第四道檻兒,以子為尊——”
    “新夫人請過第五道檻兒,以德為行——”
    “新夫人進門家和業興——”
    喜婆拉著沈文君的手邊拉著長音唱著禮邊引領著她逐一邁過一個個攔路的小木凳,在邁過第五個小木凳後隨著喜婆一句吉利話的唱出,四周響起了一陣轟鳴的鞭炮聲,沈文君自己感覺就好像被那‘噼裏啪啦’的炮仗包圍了一般,嚇得她不住的往後縮,喜婆緊緊的拉著她的手,向前引領著路,並且好意的小聲告訴她,這是在用炮仗驅走她身上的煞氣,這樣才不至於把外麵的瘟神帶進來,府裏才會平平安安、和和氣氣。其實沈文君心裏明白,剛才那五道檻兒純粹的就是用前麵的五位夫人的身份給自己一個下馬威,至於後麵的、、說白了,還不是看自己家門戶小怕自己不懂規矩,什麼就‘煞氣’,說白了還不是讓自己安分些?心裏不滿歸不滿,沈文君還是順從的輕點了一下頭,隨著喜婆往慕容府的主樓會客廳走去。
    此刻廳裏坐的可都是慕容族中有輩分有臉麵的人物,慕容子旭端坐右手邊正位,左手邊正座下依次擺放了四把太師椅,想來那便是大夫人、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及五夫人的位置了。此時幾位夫人並未入堂,廳內皆是眾人的閑聊聲,慕容景天背手站立在慕容子旭的右後側,麵沉似水看不出半點情緒,而慕容子旭則是笑意盈盈看著大家閑聊,也順勢接受著四方不時傳來的賀喜聲。
    終於喜婆扶著沈文君來到了客廳門外,就聽見有司儀唱到:“新夫人入堂——”
    聽到這聲唱諾,沈文君的心都要抖出來了、、終於、、終於要進去了嗎?
    隨著喜婆的牽引,沈文君低首款款而入,她可以感覺到,四周所有人的目光此刻都集聚在她的身上,她在蓋頭的掩飾下唇角得意的揚起,自己雖是出身低微,可是論相貌才情可也不輸於哪家的閨秀!至少她自己是這樣認為的。
    “李氏給慕容老爺子道喜了!”喜婆在與新娘子站定之後,率先的對著上座的慕容子旭賣好的一拂,單看她那兩眼放光,嘴都快要咧到耳朵了,就知道這喜可不是白道的!
    “李媽媽受累了,天兒,回頭再給李媽媽添五百兩的賞錢。”慕容子旭紅光滿麵的示意喜婆不要太客氣。
    “是!”慕容景天略一欠身回答了句便再次不語。
    這時,身為司儀的潘辰再次唱諾道:“請諸位夫人進堂落座——”
    這時所有的目光又都齊聚到了客廳的大門處——
    “請諸位夫人進堂落座、受茶了——”
    “請諸位夫人進堂落座、受茶了——”
    幾聲唱諾門口處都未出現半個身影,此刻客廳內已隱約傳來耳語聲,潘辰有些無措的看了一眼慕容景天,後者眉頭緊蹙,慕容子旭倒是沉穩的坐在那裏沒有什麼動靜,客廳內一時被尷尬的氣氛所籠罩。慕容景天蹙眉想了一下,附耳與端坐的老爹耳語了幾句,慕容老爺子緩緩的點了點頭,就在慕容景天移步準備離開之時,門口處出現了一道身影,緩步而入的是三夫人雲碧,而她的懷中捧定的是二夫人的生死牌位!吸氣聲此起彼伏,三夫人來到客廳中間,恭敬的與自己的夫君及族中長者一一施禮完畢後,她恭恭敬敬的將二夫人的牌位安放在了左手邊正位下第一個太師椅上,而自己則落座在次一張椅子上。眾人再次掠起小議,不過很快的便暫停了下來,因為又一位身影緩步出現,看著五夫人款款而至,慕容景天稍微放開了一些緊蹙的眉頭重又站立在自己父親的身後。五夫人行至廳中依序給自己的丈夫和族中長者拘禮完畢後目不斜視的端坐在左手邊第五把椅子上。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聚集在客廳門口處,就不知道下一個出現的會是哪位夫人了!
    “咳、咳!”慕容景天兩聲輕咳將眾人的眼光暫時拉回,“諸位!大娘因前些時候我爹身體抱恙而去‘普嚴寺’為我爹吃齋祈福,如今時日未滿,所以暫時不能回府,這大夫人應受的茶,待大娘回來後再補敬!”
    聞言,廳內又是一陣的‘嗡嗡’聲,不過沒人敢當麵久議族長家的事情,所以很快一切又恢複了平靜。就在大家拭目以待的翹首等待剩下的四夫人出場時,就見一個小丫頭哭喊著跑了進來——
    “老爺——老爺——不好了!四夫人、、四夫人、、她、、她、、”
    廳內此時又是一片嘩然——
    “四夫人怎麼了?好好說話!”慕容景天眉頭又一次打成了個死結。
    “回少爺話,四夫人、、四夫人她、、吞金去了!”小丫頭一句話說完哭的越加厲害起來。
    “你說什麼?”慕容景天英眉豎立,語氣中有難掩的驚愕和怒意。
    “四、、四夫人、、吞、、吞金、、去了、、”
    廳內眾人紛紛而起,嘩然聲愈加擴大。
    慕容子旭在第一次聽到小丫頭的話時,心中猛然一抽動,在慕容景天再次詢問得到證實後,他徹底的驚呆了,臉色灰敗慘白。就在昨天,那個還依在自己懷中溫玉柔情的四夫人香薷今日居然就這麼、、他不敢相信!他也不要相信!必定,香薷是他這些年來唯一一個寵著、護著的,就算她沒有給他生下一男半女,可是這麼些年來,他對她始終如一。
    “你、、你說什麼?”五夫人香絮已經被噩耗驚的腦中一片空白,驚神未定,她三步並為兩步,腳步有些踉蹌的衝到了那小丫頭跟前,一把抓起跪地哭的發抖的小丫頭,兩眼冒火的嘶喊道:“你剛才說什麼?我姐、、我姐她怎麼了?”
    “嗚——五,五夫人!四夫人、、她、、嗚——吞金、、自盡了、、”
    “不會的、、不會的、、姐不會的、、姐——”香絮淚如雨下,搖頭倒退,她們的家人都已經相繼去世了,如今就隻剩下她們兩人相依為命,不會的、、倒退數步,她瘋了一般向香薷所住的院套跑去。
    三夫人雲碧嗚咽的再次捧起已逝二夫人的牌位對著已經呆愕的慕容子旭一拂,也往香薷的院落而去。此時大廳內無人敢發出半點聲音,喜婆更是尷尬的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了一直不動亦不語的慕容子旭身上,他呆滯的目光中滿是質疑及難掩的痛!慕容子旭是因為身後兒子的輕輕碰觸才回過神來,他聲音暗啞發抖無力的對著潘辰吩咐將新夫人送去新院落好好安頓,自己便緩緩站起卻無力的又重新跌坐了回去,幹澀的眼中帶著一層不易察覺的水霧,慕容子旭將手伸向兒子——
    “天兒,隨我去香薷那看看,其他人、、都散了吧——”遭此變故的慕容子旭瞬間仿似老了幾十歲,眾人也都明白,這件事情可算是‘家醜’了,還是不去多事的好,所以得了慕容子旭的話,都假意的勸了幾句什麼‘別想太多’、‘節哀順變’的話回頭攜了自己的家眷返回了各家。
    “姐!你怎麼那麼傻、、你不是說、、你想開了嗎?姐、、你已經對不起我一次了,你不能就這麼丟下我一個人、、你活過來呀——香絮什麼都聽你的,你活過來呀——姐——你不是一向都那麼自信,都說你絕對不會輸的嗎?如今你這算什麼?姐、、我知道你是真的愛著老爺,可是、、你不能為了他就不要我了呀、、姐——”慕容子旭還沒進院門就遠遠的聽到了五夫人香絮絕望的哭嚎聲。
    待進入香薷房內,那個每次都是笑臉盈盈,略帶撒嬌語氣迎來的四夫人再沒有那樣眼含秋波的迎上來,慕容子旭心裏沉甸甸、空蕩蕩的,用眼光不自主的收索那道身影,卻見她靜靜的躺在床上,本就圓潤姣好的容顏經過一番細心的打扮更是美的那般攝魂,她身著大紅禮服,頭上別著的是那年他特意送她的金玉吊墜的花簪,唇畔微微揚起,慕容子旭看著那揚起的笑意心裏一陣的抽疼,‘吞金’——金入腹後那會是怎樣的一番疼痛,她居然會笑著離開、、
    屋裏的一群下人看見慕容子旭及慕容景天進門都齊齊的飲泣跪拜,慕容景天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床上已去的人,心中略有一絲觸動。而慕容子旭卸開兒子的扶助,步履蹣跚的一步步向床上的人靠去,平時,短短幾步就可到的距離,如今卻好似那麼漫長。三夫人見老爺來了,勸慰的將五夫人香絮拉在了一旁。
    看著慕容子旭顫抖的抬起手去觸摸香薷那精心修整過的臉龐,香絮憤恨的推開身旁的三夫人一把擋開了慕容子旭的手,“老爺子今天新婚,新夫人不是在‘雅苑’等著您呢嗎?何必假惺惺的跑來看姐姐,姐姐盡心盡力的伺候您了這麼些年了,如今連這條命都給了您了,您滿意了吧?”
    “香絮、、”三夫人剛想出言安撫香絮,可是轉念一想自己又能說什麼?難道,四夫人香薷的死,自己不震撼嗎?
    “三姐,你知道的,姐她有多傻,明知道有人害她,就因為這個男人不想追究她就不說,她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不能給慕容家留下一男半女,所以她變著法兒的把我嫁了進來,可是、、可是我不爭氣,除了韻兒,我生不出兒子來、、姐、、對不起、、我是不是很讓你失望?姐、、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要你、、你活過來好不好、、我們離開這裏,不再跟著這些個自認有情卻是無情的男人了,好不好、、姐、、”
    “送五夫人回去休息!”一直沒有說話的慕容景天突然出聲下令。
    五夫人一雙怒眼惡狠狠的看向慕容景天,“不要!你們誰都別想送我走!我要陪著姐姐,她是我唯一的親人了、、”說到後句五夫人香絮轉身趴伏在去了的香薷身上嚎啕大哭起來。
    “還等什麼?都聾了!”慕容景天眼冒怒火,今天的事情真是讓他們慕容府名譽掃地。
    “我不要、、你們別拉我、、我要、、”下人將哭鬧不止的五夫人連勸帶拉的拖至慕容景天身旁時,慕容景天出手刀將連踢帶踹的香絮擊暈。
    “送回去吧!好生照看著,要是再出了什麼岔子,你們就都賠著去吧!”慕容景天長出了一口氣,聲音有些沮喪卻不失嚴厲的吩咐道。
    “是!奴婢們知道了!”
    領了命的下人們一窩蜂的將暈過去的五夫人送回住處,此刻屋內就隻留下了慕容子旭父子和三夫人雲碧。其實慕容景天本想過去也勸慰一下父親,可是轉念一想,這種事情又哪裏是你勸了就能舒緩他心中悲痛的,所以,矗立了一會兒後,慕容景天也無言的離開了四夫人的院落,不管怎麼說,這喪事還是要有人操辦的,慕容景天頭疼的用手壓著太陽穴大步往主屋處找尋潘辰去了。
    ‘雅苑’裏,不甘被草草送入的六夫人沈文君憤恨的一把將蓋頭扯下丟在地上使勁的用腳泄憤的擰踩著,“什麼東西,這算什麼?給我難堪?進門讓我跨檻兒也就算了,現在又尋死上吊,這算什麼?死吧死吧都死了吧,早死早幹淨,也省的日後還要看你們的臉色、、”
    正在沈文君咒罵時,喜婆和分配到她院裏伺候的丫頭按照俗禮將幹果和合歡酒等敲門送入,本來呢,喜婆還要說些吉利話的,可是如今這番局麵別說是吉利話,就是個‘好’字也不敢亂說呀!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喜婆隻能為難的想開口勸新娘子想開點,可誰知話還沒脫口,沈文君就黑著一張臉直接把桌上的合歡酒給砸了,還將小丫頭手裏捧著的‘五生’果打翻了一地,嚇得喜婆‘媽呀’一聲就跑了出去,幾個伺候的小丫頭更是抖成篩子般站在那裏不敢動。
    “滾!都給我滾出去!姑奶奶我不稀罕你們伺候!別當我不知道,你們心裏現在笑著呢,看我進門進的這般狼狽,你們心裏笑的很呢!滾——都給我滾出去!”
    幾個小丫頭聽了六夫人沈文君的一聲‘滾’就已經倉皇而逃了,而屋內獨留的人還在跳腳的謾罵著。這一晚‘雅苑’裏除了時常聽到沈文君的毒咒和謾罵聲還有哭嚎聲外再無他響;這一晚,新房內除了撒潑耍狠的新娘以外,並沒有迎來新郎的光臨;這一晚,本該是火紅喜氣的慕容府,到處都是黑白相間死寂森森;這一晚,三夫人雲碧默默的陪著慕容子旭守著四夫人香薷的遺體一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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