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指的是法語文法。燈光輕悅變幻，紙頁於指尖窸窣擦過，秋晴無法將心思傾注在探討文學之中。眼前的男子沉默、嚴謹，內斂的氣質賦予他某種類似於高貴的鎮定，這使他看上去與普通意義上的侵略者相去甚遠。盡管這樣的請求帶點莫名的溫暖，秋晴內心的那點理性依舊生動，她不得不設防。
     “……在野蠻的基礎上，正在建築著文明的聖殿……寬恕會帶來災難，因此絕對不能寬恕，否則有悖於行事原則，而變革是無比崇高的……”
     秋晴偷偷看去，書房的另一端站著位老先生，他身形清臒，複雜的眼神由於距離而淡遠，看模樣更像是這裏的資深管家。秋晴心念微動，緩緩合上書本，低聲道：“我知道的隻有這些。”
     肖蒙點頭，“謝謝。”
     他像君子，也像雍容文人，秋晴的心稍稍一寬，試問：“我可以走了嗎？”
     “我還不清楚，你為什麼進入閣樓？”
     寬了的心又收緊，秋晴解釋，“我是第一次來……巴黎，無處可去，無意進入閣樓……”
     “你一個人來巴黎？”
     “是的。”
     “你很勇敢。”
     他的讚美也是強勢的。秋晴應付性地一彎嘴角，抽身離去。
     夜幕移下一天星鬥，風拂微涼，輕輕按動花葉，秋晴出了門，瞥見堂前一棵低矮的果樹，枝丫掛滿半熟的蘋果，她回瞅一眼，很敏捷地摘了幾個果子，看守的德國士兵無動於衷，飄過幾縷冷漠的眼神。秋晴低下頭，匆匆離去。她餓了。
     身後響起腳步聲，回頭一望，是站在書房門口的老先生。老先生眉間微鎖，很有風度地一欠身，“我帶您出去。”
     “您是？”
     “這裏的管家麥卡裏。”
     麥卡裏說得一口純正法語，他是巴黎人。燈光落了一縷在他眉梢，幽幽糾結如心事。秋晴急於傾吐滿腹疑問，麥卡裏似乎是個合適的對象，她抿了抿唇，問：“詹妮去哪裏了？”
     麥卡裏把著大門，半邊臉深深陷入黑暗，“您可以走了。”
     “請回答我的問題，在這裏，我隻能問您。”
     “您不應該來這裏，更不應該進閣樓，請走吧。”
     “我無處可去。”秋晴換了乞求的語氣，她深感無助，覺得應該爭取什麼，一個想法莫名浮現腦中。
     “為什麼不能進閣樓，是因為伯爵會來這裏？”
     麥卡裏換了種沉默的姿態，不多言語。不遠處，一個德國兵把燃燒著的煙頭往精致的木地板上一扔一撚，迸發的星火似乎灼痛了管家的皮膚，他眉頭緊聚，側身將秋晴送出大門。
     街道黑魆魆的，道旁的建築在黑暗中顯得分外幽深高大。秋晴翻進後院鐵欄，閣樓靜悄悄地駐守在半空，她想上去，又有些顧慮，總有些事情讓人迅速成長，比如戰爭，比如孤獨。
     一個蘋果脫了手，骨碌碌滾向遠處，秋晴俯身拾起，目光遙落處，日影無聲無息地染白了天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