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影移到臉上，秋晴不自覺地輕顫身子，黛絲陰涼的眼神讓她感到害怕，與夏維爾不同，她現在麵對的是一個成年人的猜忌。許久，黛絲開了口，“你找誰？”
     “詹妮。”秋晴解釋，“我住在這閣樓上。”
     “閣樓？閣樓很久沒人住了。詹妮小姐也搬走了，跟她高貴的母親一起搬走了。”
     “她們去哪兒了？”
     “哪兒？我們做下人的哪有權利知道這些……這房子現在在德國人的掌控之下，要是伯爵先生不出現，這房子大概就再也不姓舒維利埃了。”
     “伯爵？”
     “是的，舒維利埃家唯一的男性，安東尼。別跟我說你不認識他。”
     黛絲冷冷一笑，秋晴心裏抽搐得厲害，莫名討厭起這個女人，她駁道：“安東尼已經死了。”
     “死了？失蹤了三四年，跟死沒什麼區別。”黛絲似乎對她曾經的主人有意見，說話帶了刺兒，“一九四零年他就不見了蹤影，從德國人占領巴黎的第一天起。”
     兩人盡量壓低聲音說話。一隻夜鳥吱的一聲掠過，無聲消失在夜幕下。黛絲回過神，欲返身離去，臨走前不忘提醒秋晴，“別讓德國人碰見你……他們可不是善主。”
     言罷，轉身離開，扯開喉嚨喊：“夏維爾——你這該死的——你在哪兒？”
     秋晴在閣樓的某個小櫥裏摸出半截白燭，擦磷火點亮，燭光搖暈，將她的視線擴展到整個房間。屋瓦上風聲搖撼，激起樹葉濃音如潮，光線漸漸擴散，遊蕩在虛無縹緲間。秋晴尋找著一切可能性以證明這個地方就是她曾經住的閣樓，這樣的夜晚詭秘、遙遠，令她分外敏感。
     房間裏狼犺之物遍地，古舊的咖啡研磨器、馬蹄鐵、一列半傾的文豪書籍…秋晴把蠟燭插在燭座上，隨手翻起物品。
     窗外勁風不知何時停了，鋪張綿軟聲調，好比調情的絮語。樹尖一輪飽滿的月亮，溫柔、明亮，像戀人的眼睛。
     她攤開手裏的信紙。
     “……若你離去，這世界對我來說僅餘一個蒼白的深夢，生命隻剩下殘絲，像孤星飄忽在晨昏兩界，無法著陸……如果你認為這樣的愛情過於興師動眾，請把它理解成僅僅是一個澎湃而溫柔的夢……巴黎已淪陷，所有的過往都已成為夢境……
    安東尼·德·舒維利埃一九四四年六月”
     秋晴環視四周，房間蛛網遍布，筆墨卻如新，還有燃燒了半截的白燭。一抹微笑遠遠無影，現出她的唇角，心裏不知為何就靜下來。
     安東尼肯定來過這裏。
     “如果你能出現，請告訴我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
     秋晴絮絮輕念，將信紙重新疊好，夾在書籍當中。她把燭光往窗前移去，玻璃毛糙不平，隱隱流曳虹彩，秋晴隱然感覺到此舉不宜，回過神來已太遲，樓下響起暴烈的皮靴聲，踩得木樓梯嘎吱嘎吱作響，光亮迅速往門口聚積，心思欲亂未穩之際，隻聽見女人的尖叫聲劃破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