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淮水  淮水.18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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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洛打開輿圖,隨著他在圖上用紅筆勾勒,雜亂的思緒漸漸清晰。
    紅色箭頭是蕭琰行進過的路線,蕭氏舊部或許還有殘餘力量,但被斬斷的手絕不可能伸那麼長,沿途的州府全換了血,不會讓蕭琰輕易躲過截殺行進的如此迅速,誰在幫他?
    常度已將暗衛派了出去,陸續傳回的消息顯示州府方麵並沒有問題。慕容洛看著紅色箭頭涉及的城鎮,眼睫微動,他可能忽略了一群人,一個看上去毫不起眼無足輕重的群體。如果說在今時今日的鮮卑,沒有攝政王令即使慕容籌要出宮也不可行。但有一群人例外,參與糧草輜重供應及運輸的貿易行商們,他們可能是目前唯一一群沒有攝政王令也可自由出入鮮卑各地的人。
    他喚來常度交待下去,調遣東邊的府兵恢複被晉軍截斷的補給線,同時讓全國州府逮捕轄區內所有參與糧草輜重藥材供應的大貿易商。
    常度小心詢問:“攝政王是否要分兵回援京師?”畢竟前線打的再好,家若被偷一切都是枉然。
    對慕容洛而言,蕭氏刀刃相向是趁人之危是與敵人苟合,是他所不能容忍。打掉壽縣除了謝戡拿下晉國不過時間問題,他不會因為蕭琰分兵也不能分兵。
    “蕭氏必須死,謝戡也必須死。”
    常度聽說蕭琰的追隨者浩浩蕩蕩達逾五千,他並沒有攝政王的鎮定,認為這些不是問題,謹慎措詞道:“攝政王您親征前線,國內精銳盡出,如今駐守大棘城的兵馬不足千人……”
    攝政王擺擺手勾起嘴角,常度不知主人心意,識趣地閉上了嘴。
    “常度,你說對皇帝來說,母親親還是舅舅更親!”
    常度跟隨攝政王多年,想一想便明白了話中含義,攝政王已起殺心,他這是想用蕭芳的命危脅小皇帝殺了蕭琰。無論蕭氏誰死,隻要他們自相殘殺,跟隨蕭氏的那五千人馬便不攻自破,連帶小皇帝也將盡失人心。
    主人一向心硬善謀,常度對他的命令從不置喙領令退出營帳。
    其實常度隻猜對了一半,慕容洛不介意手段非常,他要的是利用打擊蕭氏削弱舊權貴集團的勢力,既然不能收買那便打壓打壓再打壓,直至消滅或對方改弦易轍。
    他明白舊勢力不會拱手讓出權力,他需要盡快蕩平壽縣,如此才能騰出手挖掉這塊積年疥蘚。
    壽縣城牆又迎來了新一輪猛烈的攻擊,麵對鮮卑軍的四麵攻城,失去補給的晉軍隻能采用肉搏,即便環境惡劣條件艱苦,晉軍仍一次次地擊潰鮮卑軍的攻勢。
    營帳內慕容洛聽著常度的彙報,東線戰事不樂觀,晉軍校尉邱迪以逸待勞采用口袋陣法將前往支援的鮮卑軍包圍、分化、擊殺,鮮卑軍損失慘重,而補給線仍未打通。另一方麵由於大量貿易商被抓,國內貿易運輸幾乎陷入癱瘓,而這些貿易商被嚴刑逼供後並沒有提供什麼有用的信息。
    局勢有些騎虎難下,慕容洛感覺有一隻無形的手在攪動局勢,晉軍攻克東胡軍駐守的城鎮、蕭氏叛亂從北海殺向大棘城以及晉將邱迪的口袋陣法,一樁樁一件件毫不相幹卻又仿佛配合默契,他不相信這些事情發生都是隨機,世上哪有這麼多的巧合。
    常度見慕容洛半晌未作聲,試探性地問:“攝政王,抓來的商賈是再押一些時日還是就地放了?”收押既不起作用不如先放掉這些商賈緩和一下國內的物流困難。
    “……繼續查,查他們如何經營,查他們背後東家,查他們的買家都是誰。”
    常度雖不善謀但他執行力強,主人既給了指令,他自然寧可抓錯不可放過,吩咐下去,“無論商品、資金,還是夥計、客戶,所有這些人的婚喪嫁娶,事無巨細我都要知道個清楚。”
    憑著常度的手段,很快抽絲剝繭查到順達商行老板溫莘良的身上。金陵城裏浪蕩的紈絝公子被打折了腿也未吐露半分,但常度是誰,慕容洛身邊的暗衛首領,折磨人的方法不勝枚數,盡皆使用在溫莘良身上。
    撐得三日,連常度都要敬其是條漢子,不過最後其還是不堪折磨吐露了晉國在鮮卑的情報網。
    常度即刻收網抓捕,不料卻撲了個空。同時慕容洛亦收到密報,冷宮裏的蕭芳憑空失蹤,禁軍和暗衛將皇宮翻了個底朝天,卻沒人說的清楚太後如何消失不見。
    慕容洛意識到自己怕是被人算計了,將最近發生的事情串在一起,蕭琰、蕭芳、舊權貴集團甚至老族長,這些人似乎都站在他的對立麵,趁他慕容洛派兵圍堵謝戡於壽縣時,趁自己首尾不能兼顧時,他們為扳斷自己不惜勾結敵人,與晉人沆瀣一氣。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其實是被謝戡困死在這裏,對方憑區區五百騎便拖住自己八萬精銳月餘。這些叛徒!
    他不怪敵人狡猾奸詐隻怪自己人自私愚蠢,寧願為一已私利棄國家大局不顧。這些敗類都該死。
    他將暗衛的密信丟進銅爐,看著它化為灰燼。眼下內外交困但他並非沒有機會,想破局惟有傾其全力拿下壽縣除掉謝戡,但大棘城的安危亦不能忽略,命常度率暗衛悉數回援京師,提醒道:“記住,隻要皇帝在我們手裏,那些人便永遠翻不出浪來。”
    常度領命,猶豫詢問,“尋到太後如何處理?”
    慕容洛沒說話瞅他一眼,常度被那森然的眼神盯得心裏一驚,福至心靈道:“太後因蕭氏逼宮不滿,與其產生分歧,被庶人蕭琰在亂軍中殺死。”
    常度退出營帳,暗衛的消息又再傳來,“晉尚書仆射謝衡派人施援壽縣,渡江後一千餘騎失去蹤影。”
    幾番交手,慕容洛發現謝衡此人不容小覷,政治手腕高明,謝氏在晉國門閥鬥爭中未傷皮毛且大獲全勝,謝衡絕對是個比桓源更難纏的對手。
    隻是晉國派人來援,看來謝戡想跑了嗎!
    攻城戰一直在繼續,晉軍不知殺退了敵軍多少回,終日的廝殺讓人疲憊,岌岌可危的城牆亦搖搖欲墜。
    謝戡明白他們撐不住了,殺出去方有活路。跟隨他來到壽縣的五百新軍死傷多半,如今不足二百騎。身上的甲胄布滿斑斑刀劍痕跡,眼前一花身形略晃,鮮卑軍衝上了城頭,一刀劈上他的右肩,肩頭的疼痛激的他瞬間清醒,抬起腳將那名軍士踹下城頭,揮了揮胳膊並無大礙,慶幸身上的甲胄再一次救了他,
    “你怎麼啦?”旁邊李逍注意他臉色不太好。
    他晃了晃頭嘴裏說著沒事,“走神了!”運起內力,大吼一聲連雲梯帶人一並推了出去。無數鮮卑軍在空中慘叫撲騰。
    這還能走神!廝殺中李逍無暇他顧,手中冰魄劃將下去,逼著要爬上來的鮮卑軍放手摔下雲梯。
    麵對負隅頑抗的晉軍,久攻難下的壽縣,慕容洛的耐心逐漸消失殆盡,他的信心也一點點被打破,破防的攝政王召來手下給出三日期限,“孤要你們不計後果不計代價,哪怕所有人都戰死也要將這該死的壽縣給踏平了,否則提頭來見!”
    眼見鮮卑軍突然鳴金收兵,城頭上的人都為有戰鬥間隙鬆了口氣,找地方或休息或整備軍務,隻有謝戡感知大戰即將來臨,他讓瞿崢嶸將僅剩的物資全部分發下去,同時留了些給壽縣百姓。
    壽縣幾經易主,待他們殺出去,鮮卑軍進城沒必要為難這些百姓。
    謝戡拿著瞿副將留下的甲讓李逍穿上,“這是姬先生改良的盔甲,他日見到先生要好好感謝,若不是姬先生的這些盔甲和兵器讓晉軍如虎添翼,晉軍撐不過這許久。”
    甲胄珍貴,李逍亦覺自己並不需要,笑道:“阿戡你是江湖越老膽子越小,不是我吹牛,這世上還有誰比我跑得更快,我不需要穿甲?留給你的兵吧。”
    謝戡親手給她穿上甲胄,她右臂有傷更是穿得仔細,最後將皮帶一一扣好,“接下來會是場硬戰,為讓我安心,穿上吧。”
    無論身上有多少血汙,他身上的味道依舊是那股熟悉的清洌味道,他的臉被曬黑不似往日白暫清俊,卻愈顯剛毅硬朗,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讓他看起來又多了三分不羈,郎豔獨絕、世無其二,不愧是她李逍心儀的少年將軍。
    她站在那乖乖地任他擺弄,姬遠製的甲更輕更薄絲毫不影響活動,她笑著讚道:“姬先生確有些本事,難怪那麼傲氣。”她可沒忘當初求見卻連大門都未讓進。
    他用手撕下一截幹淨的裏衣,為她將頭臉上的血汙仔細擦淨,將她的長發從甲胄裏拉出束起,在頭頂挽成一個發髻,然後抽出頭上的玉簪進行固定。
    她愣了一瞬,用手摸了摸頭頂那枚發簪,抬起頭,“阿戡,這是你的發簪。”
    “現在是你的了。”
    他麵容雖顯疲憊,眼睛卻依舊燦若星辰,她感覺自己快要溺死在那片星海裏,忍不住用手捧起那張臉,誠心讚道:“阿戡你真好看。”
    他笑了,眉眼彎彎。他握住她撫臉的手,俯身將頭貼上她的額頭,歎了口氣問:“逍兒,你怨我嗎?”
    他的手掌有握槊的薄繭,給人一種安全感。她喜歡他手的形狀,骨節分明修長,感受著他比自己略高一些的溫度,疑惑問:“我為什麼要怨你?”
    他緊了緊手中的柔荑,冰涼絲滑像上好的綢,慰貼他有些燥熱的肌膚,“我為了家國利益未能第一時間趕去救你,你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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