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淮水  淮水.17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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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瞿崢嶸側過身,李逍瞧見他身後站著一男一女,男的三十餘歲,女娃身量未足十四五的樣子,手裏捧著一個粗瓷碗,“將軍,這是家裏僅剩的蜂蜜加上新接的雨水,是我們家最好的東西,我和爹爹想給您補補身體。”
    鮮卑軍在水源頭下毒致壽縣城內無水可飲,晉軍和百姓惟有夜間接露水,雨天接雨水方撐過這月餘時間,水裏加了蜂蜜,在老鼠都快絕跡的壽縣這碗蜜水尤顯難得彌足珍貴。
    “心意我收下了。”謝戡見二人身上衣飾雖幹淨卻明顯洗的發白,小娘子身材瘦弱,一張小臉因營養不良愈顯得眼睛很大,“娘子比我更需要補身體,替我喝了吧。”
    話剛說完,父女倆齊齊擺手,連說:“使不得,蜜水是給將軍喝的。”
    一番拉扯外加瞿崢嶸在旁勸說,“水都灑啦!不管誰趕緊喝了吧。”
    謝戡怕傷到女娃,加上她爹又一直硬塞,眼見蜜水潑灑終是接過了瓷碗。低頭看著碗裏隻餘一半的蜜水,抬頭瞧見父女倆殷切的目光,他不在意的於他們卻是鄭而重之,俗話說千裏送鵝毛禮輕情義重,再推拒不免傷人心,於是舉起碗往嘴邊送去,隻是剛湊到唇邊,捧碗的手卻被走近的李逍拉住。
    在謝戡訝異神色裏看著瓷碗被李逍取過,他雖不知何意卻沒有阻攔,他相信李逍出手必有緣故。
    父女倆眼看李逍接過瓷碗麵露緊張,小娘子搶先道:“這是我們給將軍喝的,你這娘子是誰?為何要搶?”
    瞿崢嶸怕他們誤會,上去解釋,“這位李娘子是我們將軍的心……是位巾幗英雄,是好人。”
    麵對李逍滿身的血汙,小姑娘明顯不怕,“可我從來沒在城裏見過她,這蜜水是我獻給將軍的。”
    瞿崢嶸還想再說,卻被李逍出手拽到身後,她高了小姑娘大半個頭,俯視她問:“你將這碗水獻給將軍想做什麼?”
    小姑娘明顯一愣,睜大了眼睛,“蜜水能做什麼,當然是喝呀。”
    李逍一側眉毛微微挑起,“裏麵加了什麼?”
    “自然是蜂蜜。”
    “隻加了蜂蜜嗎?”
    男人臉色有些泛白,小姑娘倒是一臉坦然,“家裏缺衣少食,水裏除了蜂蜜我還能加什麼?”
    “我自小嗅覺較常人靈敏,我聞著這水並不像是蜂蜜的味道。”
    “那是什麼味道?”
    “毒藥的味道。”
    此言一出,男人似乎急了,急赤白臉道:“這位娘子休要血口噴人,我們父女倆一片好心,你怎能如此誣陷。人要臉樹要皮,將軍您若不給出個合理解釋,我們父女倆豈不要被怨死,以後在壽縣如何立足。”越說越激動。
    “別慌別慌。”李逍語氣平淡,“上將軍向來公正不偏倚。不過我說這水裏有毒,你說我冤枉你,咱倆各執一詞無疑讓上將軍為難,顯然非你等本意。不如你將這碗水喝了證明我說錯了,那樣我自當向你磕頭認錯,可好?!””
    男人臉色瞬白瞬紅,就當李逍暗提真氣以為他要發作之際,他卻突然從她手中接過瓷碗,在她詫異眼神下喝了一口。
    李逍防他使詐,看著他咽下。小姑娘從男人手中奪過瓷碗,將其塞回到謝戡手中,語聲已帶哭腔,“將軍這回可信了,我父女倆誠心尉軍以示感謝,可這位娘子怎可如此折辱人!”晶瑩的淚水在眼眶裏轉了兩圈,最終滑落。
    謝戡一時詞窮,他看了那男人一眼,臉色已是血紅,舉起瓷碗,“謝某恭敬不如從命。”手臂再次被李逍拉住,他扭過頭,“逍兒!”
    李逍衝他搖了搖頭,“再等等。”
    謝戡不知要等什麼,但對她的信任讓他停止了將碗送到嘴邊的動作。
    小姑娘見到李逍再次阻攔,實在氣急,“娘子三番兩次阻攔,到底為何?難道沒給你喝便不準別人喝嗎?你實在太壞了!”
    瞿崢嶸也覺李娘子舉止失措,何苦為難一個小姑娘,父親已然試過,為何還不相信。但下一瞬那男人卻萎然倒地,副將上前去扶,發現男人七竊流血,渾身扭動,他不由叫出了聲。
    與此同時,小姑娘突然出手,手中寒芒直刺謝戡,離得過近將他胸前衣襟劃破,謝戡反應迅速,沉肩讓開這一刀,手中蜜水直向小姑娘臉上潑去。
    這人武功不弱,身體極其靈巧,可惜她遇見的是謝戡、李逍,當世最傑出的青年武者,半柱香不到的時間,小姑娘便被謝戡逼迫,被李逍兜手扣住命門。
    “說,誰派你們來的?城裏還有多少你們的人?”
    小姑娘一改適才的溫良無害,眼中滿是狠戾,對李逍的問題充耳不聞,看向謝戡陰側側道:“你離死期不遠了……”
    李逍發現她牙關咬緊,心中一緊,大叫,“她要自盡,卸她下巴……”
    可惜還是慢了半步,那人咬碎了藏著後槽牙裏的毒藥,黑色的血液自口角、眼角、鼻孔裏流出,整個人不住慘叫著在地上翻滾扭動,片刻後聲音漸消。
    不過須臾兩人中毒身亡,副將瞿崢嶸望著地上屍體仍感震驚,說話聲音都帶著顫,“這些人,這些人狼子野心、賊心不死,沒想到,沒想到他們戰場上打不贏就使出這些下三濫的手段……”越想越心有餘悸,“得虧李娘子在……不然後果不堪設想!”
    轉頭卻發現李逍望著上將軍胸前的那道細長傷口一臉凝肅,心裏咯噔一下,小心問:“李娘子,將軍可是有不妥?”
    “……刀上有毒。”
    瞿崢嶸吸氣,他翻遍地上二人屍體卻尋不到解藥的影子,就像上將軍所言,“這二人是抱著必死之心而來,不會留下任何東西。”
    “怎麼辦?李娘子,上將軍的毒能解嗎?”
    李逍沒有立刻回複,謝戡卻讓瞿崢嶸先清理屍體,“城內的鮮卑刺客絕不隻二人,這些人潛藏許久如今驟然發難,恐怕鮮卑軍內發生了什麼變動,慕容洛下一輪攻勢很快到來且更加猛烈,傳令下去所有晉軍全部披甲在崗,不要吃任何百姓送來的東西,眼睛睜大些。”
    得了命令的瞿崢嶸沒立刻走,顯然他還在擔心上將軍。
    “這裏有我,我自小下毒解毒,沒有什麼毒藥能難得倒我,我不會讓你們家上將軍有事。”
    瞿崢嶸皺著的眉頭肉眼可見的舒展開,“末將就知道李娘子會有辦法,有您在大人身邊,真好!”
    眼看瞿副將著人將兩名刺客的屍體抬出大廳出了衙署大院,謝戡這才看向李逍,發現她一臉嚴肅黛眉輕蹙,他走過去出手欲將其撫平,“逍兒不用擔心。”
    李逍抬頭,用目光描摹他清俊分明的五官,他的眼睛仿佛草甸上的海子,一片星光裏隻有她的倒影,“這毒本不難解,但兩次中毒離得太近,兩種毒藥毒性重疊互相影響……”
    麵對她的沉默,他知道定然棘手,不想她操心安慰道:“一啄一飲,必有定數,我不是個短命的人,放心吧。”
    “我不會讓你死的,信我。”
    解毒丸解不了他身上的毒但聊勝於無,悉數給他服下還需要采一些草藥。遺憾的是整座壽縣早已空空如也,別說野草、樹皮,就連觀音土都被餓瘋了的百姓搶光。
    奔波一夜未果,天剛拂曉,鮮卑軍新一輪攻城戰又再打響。此次鮮卑軍攜更多攻城器械而來,攻城人數更甚。謝戡親自登城衝殺在前,手刃敵軍無數,守城晉軍在他帶領下,雖麵對數倍於已的敵人士氣絲毫不減。
    壽縣城池堅固,其地形易守難攻,鮮卑軍數撥衝鋒多次強攻始終未能攻克。激戰多日雙方死傷無數,壽縣城牆遭鮮卑軍投石機連日轟砸,終於垮塌。鮮卑軍見狀紛紛往破口處突進,欲殺入城中。
    關鍵時刻謝戡命人將儲存的火油倒入缺口,旋即用火把引燃,頓時烈焰乍起火光衝天,入城的鮮卑軍哀嚎遍地,多被焚為灰燼,後續軍士不敢向前於城下擠作一團。謝戡見機,親率精銳從城門突出,側擊城下鮮卑軍。鮮卑軍猝不及防間死傷慘重,大部被晉軍擊殺,隻有少部奔逃回營。
    此役晉軍大捷,鮮卑軍因損失慘重技術性後撤,城牆上的謝戡明白鮮卑軍雖敗卻未傷及根本,晉軍若無支援,岌岌可危的壽縣城牆擋不住慕容洛的鐵騎。
    戰事稍歇,晉軍將士們忙著用大石修葺城牆缺口,數裏外鮮卑軍營裏慕容洛接連收到的戰報全是壞消息。
    先是戰前口號喊的振山響的東胡軍被晉軍連克七座縣城,打到後來,東胡軍潰敗的速度遠超晉軍進攻的速度。由於東胡軍的拉垮,導致晉軍切斷了聯軍的補給線,致使東部戰線局勢急轉直下。
    西邊秦王符鵬因鮮卑未同意獻上慕容迦南的人頭,撕毀盟約冒進南下,被晉國鈴州刺史秦牧在鹽州分別擊潰大敗於芒野。
    最讓他感到頭疼的是景陽侯蕭琰竟被人從發配的北海牢獄內救出,如今被一幫忠仆簇擁著奔赴大棘城,打著清君側的旗號欲攛綴皇帝廢他為庶人。
    前線戰事絞著,身後國人卻忙著向他捅刀,為何這些愚人就是不明白,沒有他慕容洛,鮮卑不過是一盤散沙,說他剛愎自用也好說他唯我獨尊也罷,他的血腥殘忍、六親不認,不過是種手段,他的目的是帶鮮卑睥睨天下,讓列國明白,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蕭琰蕭芳姐弟,當初不殺非他仁慈,一方麵安撫老族長不會趕盡殺絕,另一方麵不想立即激化與舊貴族的矛盾。如今看來有些人冥頑不靈無法教化,毫無爭取必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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