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城樓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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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花溪童酒醒,已經是隔日正午,正巧趕上花家午宴。
花家家主和花家長子出門經商未歸,二子在朝中任職,三子和四女浪跡江湖,隻有回家探親的五子六女,以及夫人同兩位姨娘在席。
家主夫人,也就是花家主母房錦竹,乃是當朝宰相的嫡女,亦是江南才貌雙全的第一才女,出嫁前上門求親的人能把房家門檻踏破,最後大跌眼鏡的下嫁江南巨富花家,嫁得還是年長了她十餘歲的花明銍,彼時花明銍已有一個六歲的兒子,也就是如今的花家長子。
令世人稱讚的是,錦竹夫人替夫君抬了兩妾室,並將妾室所出視為己出親自教養,花家人才輩出錦竹夫人功不可沒,可謂是賢良淑德第一人。然其膝下所出僅花溪童一人,不學無術頗為頑劣,卻有六個兄姐相護,皆是因著錦竹夫人的蔭庇,直到現在都還不時會被茶樓說書人娓娓道來。
花溪童先跑去給母親姨娘請了安,才回席落座和兄長姐姐打招呼。
“溪童,你瞧瞧你,又跑哪兒去喝花酒了罷,兩個熊貓眼,真難瞧。”
花溪童和他六姐花蒲湄年齡比較接近,所以比較親近,花溪童偷偷對她吐舌頭。
五哥花蒲業聽了,咳了聲讓這兩人收斂點,提醒二人要注意男女之防。
花溪童的五哥和六姐同是梅姨娘所生,五哥習武,是幾年前的武狀元,六姐習醫,跟著行蹤不定的神醫扁子春遊學。
“五哥,你此番回家,可以呆多久?”花溪童問。
他五哥繼承了花家家主的劍眉和棱角,和花溪童一比真是威武雄壯,虎虎生威,看花溪童問他,也笑了笑,頓時和藹很多。
“這番回家,說是探親,其實是有要務在身,所以也不可多留。”
兄長姐姐相繼離家,花溪童內心不舍卻也不好挽留,所以隻能一個人悶在心裏。
花蒲業自然看得出來花溪童在想什麼,於是笑道,“等過個幾年你行了冠禮,便可學著三哥去闖蕩江湖。”
花蒲湄聽了笑罵道,“哥!你唬誰呢,溪童去闖蕩江湖還不如我去,他呀,一定連衣服都能被人騙走咯!”
全桌人都被逗笑了。
飯後花蒲業匆匆離開,花溪童搭聳著腦袋回了屋。
慧香是從小伺候花溪童的貼身丫鬟,對花溪童十分了解,看他心情不佳,便問。
“小公子,怎的又不開心了?”
花溪童說,“五哥他剛回家就又走了,其他哥哥也好久沒見了,今個過年都沒見著人。”
“小公子哪的話,二公子專門給你帶了京城的甜點,連三公子都一直惦記你從邊外送了信回來呢,”慧香笑道,“看來六小姐還沒和你說,過幾天老爺和大公子就回來啦!”
花溪童歪歪腦袋,“哎呀不好,那《詩經》我還沒抄呢,我去求求六姐姐,看她能不能幫幫我。”
說著又跑了出去,慧香無奈的笑笑,埋頭繼續她的針線活。
抄書又實在是枯燥無聊,好不容易在家中消停了幾天,花溪童便覺得夏天的天氣越來越熱,簡直坐立難安,幾天前花家家主經商返回,隻是忙於應酬掃尾,還未來得及管教花溪童,於是這幫紈絝們又相約去時雨樓找樂子。
時雨樓多備了些冰置放在房間各處,使得暑夜沒那麼燥熱,不過酒香混著胭脂味讓泛起的涼意加熱,隻能說聊勝於無。得知換了頭牌,不知在誰的慫恿下何胖子點了頭牌,花溪童沒吭氣,繼續在屏風後頭吃冰西瓜,打起珠簾讓風湧進來。
新頭牌長得不差,何況女子容顏各有千秋,大抵彈琵琶的技藝欠些火候所以被壓了風頭,但是言談舉止得體,又安分守己會審時度勢,倒是叫坐在屏風後頭的花溪童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等她彈完一曲,花溪童帶頭鼓掌。
“和姐姐比還差很多。”她欠身道。
“我喜歡實誠的人,”花溪童笑著把手上的翠玉扳指取下來放到幹淨的琉璃盞裏,立刻有小廝會意連同琉璃盞一起奉到新頭牌手上,“以後大夥兒可得多捧捧場。”
一幫紈絝趕忙應是,看著新頭牌眼睛發直。
花溪童還是覺得太熱,幹脆掀起下擺坐在木欄上,往後一翻,從時雨樓上落了下去,眾人都曉得他會使輕功,便覺著他是想出去透口氣。
錢珍拓睜開一隻眼睛四下望了望,又閉上繼續睡覺。
這邊出去透口氣的花溪童抱著個降溫用的冰西瓜,站在緊閉的城門大門口發呆,三年前他擅爬城牆被抓害得花家賠了官府千金,想了想覺得還是不要再爬到城牆上比較好。
這值夜班守城門的守衛看著花溪童抱著西瓜,都忍不住使勁咽唾沫,花溪童瞧見了,便把手裏一整個的西瓜塞到守衛懷裏,守衛一摸這西瓜,居然還是冰的!
江南雖然富庶,但什麼人能在夏天有冰庫,守衛立刻便知道麵前的少年郎非富即貴,唯唯諾諾著不敢收。
“一個西瓜罷了,不是多大點東西。”
花溪童不再看麵麵相覷的守衛,擺擺手要走,殊不知被旁人給看到了,看的人不由得停下來多看了兩眼。
就這麼一停頓,花溪童抬頭就看見了他。
花溪童長這麼大,像這麼激動的情況不多,他還記得上一次是在他十四歲的元宵,就是在這兒,同樣的一抬頭,看見了這輩子永遠忘不了的東西。
男子站在城樓上,欣長的身影悄無聲息的消失。
花溪童立刻認出這個男人就是上次在他脖子上留了三指淤青的那個人。
於是他立刻使起輕功要追上去,可惜他一急調息就會亂,調息一亂輕功就會出事,所以他完全沒有反應過來的就從城牆上一頭栽了下去。
花溪童哭喪著臉,心裏默念他對不起爹娘的養育之恩,他怕是要殞命於此了。
可是花溪童一點也不著急,果然那男子的身形又出現,把他拉上城樓後連停都沒停,就直接躍出城牆,出城了。
花溪童聽見他輕輕的歎息一聲,很低啞的嗓音,讓他忍不住想多聽一點,可惜這男子隻歎了一聲。
花溪童不得了。
對!他是故意跌落逼人來救自己的。
可是這人什麼意思?有本事指著他鼻子罵他無賴呀!打他呀!那一聲像是悲憫般的歎息讓花溪童麵子上非常掛不住,搞得好像他是個任性的小孩一樣。
坐在城牆上苦思冥想的花溪童終於停下啃指甲的動作,望了望被啃得坑坑窪窪的甲尖,猛地站起來,飛一樣跑回時雨樓。
這時眾人正玩得起興,誰也沒注意花溪童回來,花溪童悄摸摸的摸到睡著的錢珍拓麵前,戳戳他的臉。
“錢真多,我發現一個可以不抄《詩經》的好辦法。”
錢珍拓稍稍睜眼,“什麼?”
花溪童清清嗓子,“小爺我決定離家出走。”
錢珍拓翻身不想理他,“拉倒吧,你離家出走不出三天就要哭著回來。”
花溪童碰一鼻子灰,有些委屈的撅起嘴,一屁股做到錢珍拓的肚子上,差點沒把他酸水給坐出來。
“花祖宗,你幹嘛都行,就是別折騰我成不?”
花溪童拍拍錢珍拓的臉,“錢真多,你知道麼,現在世上隻有兩個人相信我說的夢中人是存在的,旁的人都隻覺著是我做夢。”
錢珍拓把他的手從自己臉上扒下去,“然後呢,你能先起來不?”
“然後,”花溪童挪挪屁股,坐到一邊,“我遇著個人,他的內力很幹淨,肯定是個美人!”
“哦,我明白了,”錢珍拓翻了個大白眼,“意思是你又有新的美人想見了。”
“錢真多你真懂我!”花溪童站起來,“所以我決定去闖蕩江湖了!”
錢珍拓差點從躺椅上摔下來。
“我說花祖宗你居然給我玩這出!?”
花溪童蹦蹦跳跳的去向各紈絝道別,何黃二人愣了半天。
“七哥你道別做什麼?”
花溪童神采飛揚,“小爺要去闖蕩江湖!”
眾人下巴齊刷刷掉到地上。
“我的乖乖,”何胖子擦淚,“七哥就是七哥。”
黃竹竿歎息,“那是。”
一幫紈絝趕緊應和。
隻有錢珍拓趕緊收拾家當打算找個地方避難,他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
這邊花溪童急匆匆的回家,急匆匆的寫了封長信,然後隨意收拾起行李就打算走。
慧香正巧看見,被嚇了一跳,趕忙問。
“小公子,這是幹嘛呢?”
花溪童胸中一團豪氣,“我要去闖江湖!”
“哎喲!這可使不得!”慧香趕緊把他背著的行囊搶來,“這半夜三更,連東西都沒準備好,要去,好歹告知老爺夫人呀!”
花溪童癟嘴,“這英雄大俠不都是半夜走的麼!反正我是要走了,明早他們問你,你權當不知道就是!”
慧香柳眉一彎,“奴婢可不敢說謊,要是被老爺知道了,定要撕爛我的嘴。”
“我的好姐姐,”花溪童拉她袖子搖,“我可是一刻都等不及了!”
“小少爺,那至少讓我給你瞧瞧都帶了些什麼再走可好?”
慧香引著花溪童進屋,把包裹解開,這包裹還沒解自己就散了,慧香抿嘴笑著,把東西全理一遍。
“小少爺,這衣服你不會洗,該怎麼辦呐?”
“再說再說,大不了扔了再買。”花溪童搖頭晃腦道。
慧香含笑替他打點好,“那麼你可帶好錢物了?銀兩要拿一些,銀票要記得揣在身上,仔細莫叫別人給摸了。”
“記得了記得了,我連傷藥都裝著呢!”
“小少爺不要急,這行囊怎麼係起來你好歹看看呐?”
花溪童紅著臉支支吾吾看慧香給他係好,隨後拿上心愛的扇子背上行囊就準備走。
“小少爺,夫人給您求的那護身符要不戴著吧?”
花溪童轉回來對她做個鬼臉。
“不了,帶出去弄髒了怎麼辦?”
說著,運起輕功就悄無聲息的從花家屋頂溜了出去。
慧香追了幾步,扶著廊柱癡癡的望著花溪童走遠,攥緊在手裏的護身符,她剛繡完的,還是沒能送給小少爺。她隻是輕輕歎了口氣,走回房拿出剪刀來把這護身符絞爛,重新拿起一塊新布來,打算做一個更小巧更方便攜帶的。
而此刻錢珍拓看著花溪童給他的飛鴿傳書,巴不得把這鴿子燉了吃。
花溪童哪裏是祖宗,分明是龜孫子,陰魂不散還要拉他下水。
錢珍拓想,這鴿子肉多少錢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