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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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咄!”的一聲,酒杯被人大力敲在了桌麵上。還好裏麵已經沒有了酒水,這才不至於因為這一舉動而漏灑出來。
握著酒壺壺柄的手又為自己的杯中添了一添,隨即舉到了嘴邊,悶聲咽下。
“陛下,人抓到了!人抓到了!”門外的福德子忽然驚喜非常地衝了進來,當見著坐在桌邊的人時又稍稍按捺住了自己亢奮過頭的情緒,乖順地福著手立在他的麵前。
而桌邊正在自斟自酌的人,就是穗延帝。
他放下酒壺和酒杯,冷眼斜睨著自己的太監總管,“人呢?”
福德子尖著嗓子朝外一喚,立即有數名侍衛走了進來。他們的手裏還拎著一個被五花大綁了的男人,以及一個猶在繈褓中不滿周歲的嬰兒。
穗延帝站起身來先是走到了嬰兒的麵前。他垂眸看著那個被人抱在了懷裏似乎對外界的一切都無知無覺的孩子,剛想伸手去摸摸他的臉蛋兒,就聽得從旁發出了一聲大吼:“不許你碰他!”
穗延帝的手果然停住了。他轉眼,看向旁邊這個被綁得十分結實的男人。
“果然是你。”他皮笑肉不笑的說了一聲。
這人長得人高馬大,看似粗鄙。實則是心細如發,善良熱忱。和自己,是完全相反的一類人。
“不錯,就是我!我金諾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要牽連無辜!”
無辜二字,顯然指的就是那個酣睡依舊的幼小嬰兒。
“無辜?嗬嗬……”穗延帝輕笑起來,“確實無辜。隻是,那是在你沒有帶走他‘之前’。”
“你!”聽出他語氣中的報複之意,金諾激動的雙眼赤紅,整個人也是掙紮著欲撲上前,似乎是想要將眼前的人狠狠揍上一頓讓他清醒清醒頭腦。然而,他身旁站立著的四名侍衛可不是吃素的,四比一,誰勝誰負一目了然。
看著被人壓趴到了地上,卻仍然昂著頭怒瞪著自己的男人,穗延帝冷笑了一聲,走過去大腳一揚,就生生地踩在了人家的門麵上。隨後他又惡意地轉了轉碾了碾,待收回腳後,金諾的臉上已是黑紅的一片。
黑的是他鞋底上的汙物,紅的則是被人大力踩出的鼻血。
“就你這樣,還想帶他走?”穗延帝得意的冷笑著,心裏因為地上男人的難堪樣子而感覺暢快了不少。
而被人侮辱至此的金諾不但一點兒都沒有生氣,反而還覺得有些小小的慶幸。
至少,此刻受他這般侮辱的人是自己,而不是他。
“……怎麼?說不出話來了?是不是連你也覺得自己很沒用啊?‘師兄’。”最後二字說出來的時候帶著明顯的調侃。但是,他說的確實也是事實沒錯。
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將軍,二人身份相差懸殊,卻是有著同一位師父。
隻是,他們兩個誰也沒有叫過他一聲師父。
那個人教導他們做人的道理,教導他們如何正人品、端己行。結果教來教去教到了最後,卻是一個都不曾聽過他的話。
“不敢!”金諾唾了一口流下來的鼻血,但還是有幾滴流到了自己的嘴裏。
也不知道是因為眼前這人姿態太過高傲與狂妄,還是因為嘴中的血腥氣,總之他是覺得惡心得有點兒想吐了。
“不敢?!你還有何不敢!?”忽然暴怒起來的穗延帝又是一腳踢去,這回他的腳尖毫不留情的踹上了他的胸口。看著地上由金諾的口中噴灑出來的血跡,他這才滿意的收回了腳。
“敢帶走他,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你!”兩袖負氣地甩到了身後,穗延帝似乎是氣得不輕。
“說!是誰指使你的?”其實這背後的原因他不是猜不到,這滿朝的文武回擔心他的兒子被自己謀害的人恐怕不在少數。隻是他奇怪於為何直到了此時金諾才會想起要帶走這個孩子。
如果不是因為他,以他的頭腦肯定不會想到要突然這麼做的。但是,為何偏偏是此時?想來想去,也隻可能是剛受了誰的挑唆。
“沒有人指使我。”
不要說是指使了,他還想讓我殺掉他呢!隻要一想起那人最後冷酷絕決的話,他就會氣得想要拋棄對他的一切尊敬,好好的將人給罵上一頓看看能不能把他給罵醒。
自己的親生骨肉都可以殺,虎毒都不食子啊!
穗延帝危險的眯起了眼睛。腦中快速的轉動了一番,半晌以後他複又開口問道:“他跟你說了什麼?”
這個“他”是誰,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沒有……他沒有說什麼……”將湧上的血給強咽回去的金諾說起話來斷斷續續的,可是語氣中強硬的部分依然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還想嘴硬?”穗延帝冷冷一笑,大步走到離他最近的一名侍衛身旁,右手抽出腰上的長劍,左手又將被人抱著的嬰兒搶了過來。寒光一晃,冷鋒直指那細小的脖頸。
“朕斷了他的頭顱可好?”
“你……你這個喪心病狂的瘋子!瘋子!咳、咳咳咳……”一口鮮血還沒來得及被人咽下,順著開合的嘴角流了下來。
而原本酣睡的嬰兒此時也是驚醒,小小的眉頭一皺,癟了嘴大哭起來。
穗延帝眼中的不耐更甚了,“你若是還不快說,朕就真的要……”劍刃微微一壓,就陷進了嬰兒幼嫩的皮膚之中。而受了疼痛的嬰兒哪裏可能忍受得住?於是就哭得更加大聲了。
“他要我……殺了他!他要我……殺了他……殺了他……”
金諾低垂著頭終於慢慢的伏倒在地,口中喃喃念著的,是皇帝非常想要知道的答案。
一時間,室內隻聽得到孩童響亮的哭聲,其餘所有人俱是安靜了下來,似乎連呼吸都是停止了一般。
而就在剛聽到這句話時,在場的人心裏都是冒出了兩個字:說謊。
人人都知道,這個孩子是他的兒子。人人都知道,他是這個孩子的父親。不是繼子,而是親生。更非庶出,確是嫡係。
這就是放在了平常人的身上,也斷然不會說出這種狠心的話來的罷?更何況,這人還是他。
他的仁義,讓他就算是被下了天牢還有滿朝的文武百官願意為他請命。隻是這些人說到後來,仍舊抵不過皇帝的一意孤行。
天子腳下,誰敢不從?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與其說那人是被皇帝關進了天牢,倒不如說他是自己走進了天牢。隻是這背後的原因,天知地知他們二人知。其餘的人,全然的迷惘,萬分的不解——以前好得就跟親父子似的二人,為何一夜之間就反目成仇了呢?
穗延帝聽到金諾說這句話時,悲憤之情絲毫不像是裝出來的,於是他也是不禁呆愣在了原地。
因為就連他,也沒有想到那人會這般的狠心。
殺了自己的親生兒子?
那個信奉百善孝為先的人,竟然想要殺了自己唯一的子嗣?
為什麼?
……不會的……他不會是這樣的人的……不會的……
……
“你說,他要你殺了他的兒子?”穗延帝將手中的寶劍和嬰兒都丟給了一旁的侍衛,蹲下身揪起了男人的衣領。
“不是他還能有誰!?他為了你,竟然讓我去殺了他的親生骨肉!你們都瘋了……瘋了!”
穗延帝放開了手,眼中複雜莫名不知道究竟是在想些什麼。
“哼……嗬嗬……哈哈哈哈……”忽然,他大笑出聲。
笑聲蒼白,似乎是帶了無盡的嘲諷,又像是帶了萬分的輕蔑。
“師兄啊師兄,你以為你很了解他對不對?”他像是有些笑累了一般扶住了自己的額頭,間隙才抽出空來對著地上的人問了這麼一句。
金諾咬著牙眼中卻是露出了迷惑與不解:他這是什麼意思?
“其實,你根本就不懂他。”待放下了手,穗延帝的眼中開始有些恍惚。
“你不懂……其實我也不懂……”喃喃說著的聲音不知道飄往了何處又究竟是想說給了誰聽。
“陛下……”福德子看出了他的不對勁,擔心的想要上前去扶住他有些搖晃的身體。而他想要扶住的人卻揮開了他的手,眯著眼睛深深的吸了口氣。
“不過,我終究還是要比你多懂他一點兒的,師兄。”
……什麼意思?
金諾的眼裏全寫著這句話,這叫穗延帝看得又是大笑起來。
“你聽到他這麼說的時候,覺得很生氣對不對?”
“你是不是覺得,這根本就不像是他會說的話?”
“哈……哈哈……他果然是這個世上最狡猾的人,機……關……算……盡……”酒勁上來後再也支撐不住自己的穗延帝一屁股坐倒在了椅子上,兩眼無神,空洞得就像是個得了失心瘋的人。
“你很生氣……很生氣……你也真的很笨。”眼中最後恢複成了清明,卻也染上了一片慍火,“他激怒你,隻是為了讓你拿出拚命的勢頭去保住他的孩子。”穗延帝咬牙切齒的說著,放在桌上用來撐住自己身體的手也是攥得死緊。
沒錯。
不會錯的。
就是這樣的。
那個人終究還是害怕了。隻是他害怕的結果不是選擇向自己低頭,而是叫人帶走了他最後的威脅的籌碼。
隻有愚蠢得跟個豬似的金諾才會上他的當!不……就連自己也差點點要被他給騙了。
那個人知道,以自己的性格當自己在聽到金諾的答案以後不但不會殺了這個孩子,反而還會留著他的性命,讓他好好的活下去。他以為自己會這麼做的……
這樣一來,既可以測試自己究竟有幾分真心會不殺害這個孩子,又可以不管測試的結果究竟如何,都能保住這個孩子的性命,真是……
完美無缺。
而唯一的犧牲品,似乎就隻有這個傻瓜金諾了。不過,以他的身份自己也沒有理由去治他的罪。他隻不過是帶走了一個罪臣未受連坐的獨生子罷了,於情於理他都是沒有錯的。如果自己要殺了他,想必那幫子沒辦法救那個人的老臣們會拚了命的去救金諾的罷?
哈……哈哈……哈哈哈……好,很好!
我囚了你十個月,連牢門都沒有讓他們鎖,為的不過就是讓你可以出來同我認個錯。結果,整整十個月,卻讓你算計了這麼一個東西出來!而我要的,你卻是始終都不肯給我!?
你對我無情至此,那我又何必再對你留情?
“來人——”
福德子聞聲趕緊迎上,恭候聽令。
“朕要你們,今日午時立即問斬姚延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