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頭號仇人
    無逸上到那峨眉山半山腰後，他看到山澗溪流潺潺，雲霧縹緲，又想到自己馬上就可以去江湖上走動見識世麵了，於是心曠神怡起來，接連大呼了幾聲。他這一呼不打緊，卻驚動了幾個看守寺院的武僧。那幾個僧人拿著棍棒，飛身出來，猛的喝道：“是哪個在這裏放肆，還不快點離去。”無逸嚇了一跳，知道自己失態了，他回頭一看，認得對方是恒演方丈的二徒弟清規堂首坐妙藏和尚的弟子，幾個體字輩的和尚。無逸想盡管對方比自己輩分低出很多，但是他失態在先，所以也不好爭辯什麼，連忙合十說道：“幾位師兄，對不起啦，是我一時失態。”那幾個小和尚一看，原來是神燈祖師的弟子，比自己高出幾個輩分，於是也不再說什麼，念了幾聲佛號就走了。
    無逸見幾人遠去，然後伸了伸舌頭，一路小跑，很快就過了塔林，來到神燈長老居住的初祖庵。那長老白眉白須，一臉的黃褐斑，正在打坐清修，見無逸春風滿麵的跑來。裝著嚴肅的說道：“你這小子，在我峨眉山修行了這麼多年，怎麼一點出家人的樣子也沒有？舉止輕佻，這樣下去，就算你修一輩子，也是修的野狐禪！”
    無逸連忙低頭，收斂了張揚的神態，笑著說道：“師傅教訓的極是，徒兒高興之餘，一時得意忘形了，忘掉了師傅平日的教誨。”那神燈長老雖說是得道的高僧，卻也不是刻板之人，微笑著問道：“徒兒遇到什麼高興的事情了，快些說來為師聽聽。難不成是你母親要放你出去走？”
    無逸聽他這樣說來，驚得張大了嘴巴，直呼師傅是神人。於是他把霍貴的到來，及祖母要他送霍貴去太白山的事情通通的說了一遍。那神燈長老聽後，微笑著點了點頭，說道：“這不正了了你這猴兒的心願，成日裏都想著要出去走動，覺得江湖是個大戲台，想出去看看熱鬧！”無逸聽了師傅這樣說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二人又閑談了很久，到晚上的時候，神燈長老把他帶到了自己的禪房，對他說道：“我峨眉派內家最上乘的內功，乃是南宋峨眉山金頂臨済宗白雲禪師所創立的‘臨済神功’和‘峨嵋十二莊’。它們都是根據人身經絡氣脈的平穩、氣運和觀照等法術演習的。特別以峨嵋十二莊更為精妙，乃上乘中的上乘，一直為本派除了掌門方丈外的不傳法門。六十年前，師傅破例傳給了我，現在的整個峨眉山上，隻有我和恒演通曉。今日我也破例傳給你，算是師傅送你出師門的禮物。”
    無逸一聽這話，連忙擺手說道：“既然是掌門師兄才學的東西，我怎麼敢去妄想呢！師傅還是不要教我的好，免得壞了規矩。”神燈長老聽他這樣說，笑著說道：“你這小子，剛才師傅才說你不懂規矩，現在你倒拿這話來誆為師了。什麼規矩不規矩的，這功夫本來就是讓人學的，學成了兼濟天下，豈不是為師的大功德一件。”
    “隻是這祖師的規矩……”無逸還是麵帶難色的說道。
    “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凡事總得有個變通的時候。我問你，那九老洞清虛道人的神功絕技‘天罡指穴法’，難道不是不準外傳的獨門絕技？你還不是通通學了，還成日裏拿出去炫耀一番。”神燈長老笑嗬嗬的說道。
    無逸被他說得語塞，於是不再說些什麼，開始聽取長老給他講解峨嵋十二莊。那老和尚說道：“你以前已經習了十年的臨済神功，所以已經打下練習我峨眉十二莊的基礎。古人雲：四通八達的道路為‘莊’，十二莊，即十二種通經活絡的道路。十二莊又分別以十二個字標名，可分別稱之為‘天字莊’、‘地字莊’、‘之字莊’、‘心字莊’、‘龍字莊’、‘鶴字功’、‘風字莊’、‘雲字莊’、‘大字莊’、‘小字莊’、‘幽字莊’、和‘明字莊’。十二莊還分為文武兩勢和大小練形法。想速成者可以練習文勢和小練形法，以達段時功力爆增之目的。想打好功底，循序漸進者可以直接練習文武兩勢和大練形法，這樣才能將峨嵋十二莊練到最高境界……”於是當天晚上，師徒二人忙活了大半個夜晚，神燈長老將他知悉的全部神功心法，和練習避諱的事項全部傳授給了無逸，囑咐他今後要每日勤加苦練，不能偷懶。又說沒有師門的允許，終身不得外傳。
    第二天一早，無逸含著眼淚和師傅告別，他原本還想去與那掌門恒演法師告別，長老說“罷了罷了，他如今佛事纏身，忙騰的厲害，你也省了這份心思，我告訴他就是了。”無逸聽後，點了點頭，然後準備離去。那長老拄著拐棍，一直把他送出了塔林。無逸告別師傅後，又去九老洞和清虛道人辭行，那老道也是告戒半天，囑咐了一大通江湖上行走的規矩才讓無逸離去。無逸一步一回頭的下山，想到這一去恐怕又是要半年光景才能見到師尊，想到他老人家這十來年對自己的悉心教誨，有些不舍，眼睛開始發熱起來。
    無逸剛進莊門，就看到二叔同鐵腳神算霍貴、韻文還有幾個仆人都呆在院子裏看馬。原來早上的時候樊晉去了趟嘉定城裏，在馬市裏買了三匹四川建昌馬。那建昌馬分布於四川、雲南、貴州及廣西一帶。特點是體形小，善走山路。這幾匹馬頭較大，頸高昂，鬃、尾、鬣毛豐長。身體結構良好，肌腱發達，蹄質堅實。大家看後，都嘖嘖的稱讚。
    霍貴進屋取出銀子，然後往樊晉懷裏揣。樊晉一把攔住，然後說道：“霍大哥你這是做什麼？豈不是羞煞小弟了！”那霍貴見他這樣說來，也不好再說什麼，隻得把銀子收了回來。一群人正在看馬，幾個山民突然闖了進來，氣籲籲的喊道：“無逸小哥，不好啦，一隻大豹子跑下山來，大白天的就把吳二家的豬叼出欄來，快跑出村子了……”
    無逸一聽，連忙要進屋去拿獵叉，那樊晉攔住說道：“無逸你別去了，你母親有話要和你說，今天我去收拾那畜生。”那幾個村民一聽，喜出望外，連聲說道：“二爺去的更好，我們還怕那畜生傷了無逸小哥了。”於是樊晉進屋取出鋼叉，和那幾個村民一同去了。無逸聽二叔說母親有話對他說起，於是連忙往母親房裏走去，宮秋霜正坐在屋子裏想著問題，見無逸進來，於是說道：“你明日就要出遠門了，你祖母今日有些事情要給你交代交代，你聽了後，總要長記性，不能時刻忘了。”說完後就把無逸帶到後院老夫人的住處，無逸見祖母正在屋子裏用手不停的摸著紫金錘，喃喃自語。那老夫人聽到腳步聲後，停止了手上的活路，說道：“來啦！”然後她就在無逸母親的攙扶下坐到椅子上去了。
    那老夫人坐在畫像和紫金錘前，沉思了一會說道：“無逸啊，你不是一直都在問為什麼我們祖先都姓樊，而你卻偏偏姓範嗎！昨天晚上我和你母親和還有你二叔都商量過了，想到你今年也是快十八歲了，很多的事情，也是該讓你明白才是……”無逸聽祖母這樣說來，覺得有些吃驚，連忙仔細聽來。
    “你父親、祖父、曾祖父都姓樊，我們原本是湖南承天的名門望族，祖上七八代都是做官習武之人。你曾祖樊知古，在前朝就做過這四川的轉運使。你祖父樊繼祖，做過成祖皇帝的兵部主事，永樂年間，你祖父為了保家衛國，隨成祖五征蒙古，在最後一戰中，成祖皇帝龍禦賓天，你祖父也戰死在蒙古榆木川。正統五年，你父樊忠進宮做了英宗皇帝的禁軍，六年後升為禁軍首領。正統十三年，北麵瓦剌入侵。大奸賊王振想樹立自己在朝廷的威信，於是慫恿英宗親征，皇帝聽信讒言，冒失用兵。你父隨皇帝出征後，結果被瓦剌軍大敗於幽州大同府。
    那一戰，可謂慘痛之極！兵部尚書鄺埜被殺，英宗被被俘。王振那老賊隻顧逃命，帶領禁軍幾次突圍，皆未成功。你父樊忠早就恨透了王振這個禍國殃民的奸賊，氣憤的嗬斥道：‘我為天下人誅此賊！’說完掄起手中的紫金錘，砸得那老賊腦漿迸裂。後你父帶領十幾名禁軍衝向瓦剌，拚殺一陣，中槍倒下。這一仗，咱們大明朝從征的一百多個官員全部戰死，五十萬大軍損失殆盡，皇帝被俘，顏麵掃盡……後來英宗複辟，閹賊被平反昭雪。憲宗皇帝登上大寶後，閹賊繼續主事東廠，於是我們害怕閹黨逆賊複仇追殺，萬般無賴之下才舉家西遷到此，隱姓埋名，將樊姓改為範姓。”
    那老夫人激憤的說了這一大通話後，無逸聽得驚呆在那裏。他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還有這樣的身世，原本他想，自己和家人隱姓埋名，可能是父親在官場得罪了同僚，害怕遭到報複才逃到這裏來了。想到國恨家仇，讓這個十七歲的少年內心澎湃，情緒有些控製不住起來，大口的喘氣。
    他一步上前跪倒在祖母和母親麵前，朗生說道：“祖母大人和母親在上，孩兒無逸如今已經成年，也學了一身功夫，現在正是報仇雪恨的時候。請祖母和母親大人從今放孩兒出去，一定將那仇人首級提來以慰祖父、父親大人的在天之靈。”
    “好，好，好！”那老夫人連聲說了三個好字，然後繼續說道：“我孫兒豪氣衝天，不愧為我樊家子孫，也不辱了你祖父、父親的英名。但我要問問孫兒，你說說我們家現在的大仇人到底是誰呢？”無逸聽祖母這樣問起，連忙說道：“當然是王振老賊的餘孽，當今朝廷的閹賊。”
    “那祖母再問你，你可知道這些閹賊有哪一些，個個姓甚名誰？”老夫人繼續追問道。
    “這……這孩兒我就不知曉了！”無逸一時語塞，回答不上來。老夫人笑著說道：“我的寶貝孫呢，你仇人都不知道是誰，還談什麼報仇雪恨！”無逸抬起頭來回答道：“祖母告訴孫兒後，孫兒不就都知道了，我要個個的殺了那些陷害我們一家的賊人！”
    那老夫人聽了後，搖了搖頭說道：“孫兒呢，你說錯了，祖母告訴你，我們的頭號敵人，不是京師宮裏的那群閹賊！”
    “不是他們，那又是誰了？”無逸聽了，有些疑惑，不知道祖母說的意思。
    那老夫人繼續說道：“我的孫，你翻翻史書，自漢朝年間，北方的匈奴就開始揮師南下，進入雁門關，攻下太原郡，燒殺搶掠，殘害我中原百姓，將漢高祖圍困於白登。那劉漢王朝幾百年的曆史，竟然大部分與匈奴人有關！公元三百零八年，匈奴人滅了西晉，讓我中原天下動蕩了一百來年！這期間，先有祖逖祖公聞雞起舞，北伐匈奴；後有‘萬裏長城’檀道濟，力抗拓跋燾；到了唐朝末年，契丹族耶律阿保機攻陷雲州，殘殺幾十萬中原百姓，讓石敬瑭做了兒皇帝；到了前朝的時候，金太祖阿骨打親征，攻克燕京，幸有大將軍李綱拚死守衛東京；接下來就是靖康之恥了，宋欽宗被俘，國破家亡，黎民遭殃！這後麵就出現了韓世忠黃天蕩阻擊金兵，嶽鵬舉痛打金兀術，虞允文采石破敵；接下來更是痛心，雖然有文天祥文公抗擊元兵，無奈蒙古鐵木真還是滅了宋朝，讓我中原百姓通通做了亡國奴。。。。。。
    後來還是本朝太祖痛擊蒙古人，終結了他們的暴政，將元人趕出了中原，建立了我大明王朝。然而自從洪武十年開始，西北的蒙古人就開始蠢蠢欲動，連年侵犯。成祖皇帝親征敗北，歸天在異地。二十年前後，瓦剌也先野心爆發，他飲馬黃河，連連侵犯我中原，製造了驚天的‘土木之變’。虧得有於謙於大人力挽狂瀾，將蒙古瓦剌豺狼趕了出去。孫啦，你看看，你說這一千多年來，我中原的百姓死在他匈奴人、遼人、金人、元人手上的有多少？白骨遍野，屍集成山，血流成河啊！你說說這國仇家恨，比起我們樊家那點來，孰輕孰重？”
    “祖母教訓的極是，孫兒明白了，我們家族的第一號仇人，就是蒙古挖剌狗。”無逸聽祖母說完後，咬牙切齒的說道。那老夫人舒展了一口氣，微笑著點了點頭。然而無逸沉思了片刻，卻又說道：“祖母啊，有些問題，我還是想不通！你說那祖逖祖公、檀道濟、李綱、韓世忠、嶽鵬舉、虞允文、文天祥，包括本朝大英雄於謙於大人，這些人都是有大功於社稷的，可他們後來都是一個個沒有好的結果，都被那皇帝老兒和奸臣迫害了！”
    那老夫人歎了一口氣說道：孫兒啦，你說的沒錯，哎，這些大英雄，個個都沒有得以善終！但孫兒你要明白，這天下一興一亡，百姓的安穩，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責任，特別是你們這些男人，那更是要擔當起保家衛國的重擔。想想那些個大英雄，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難道他們就把自己那點生死榮辱看不透徹？我看未必！依我說啊他們就是因為個個看的太明白，權衡利弊，才做出了種種驚天動地的決定！做為頂天立地的男兒，更應該把保家衛國放在首位，天下的事，沒有什麼比國家的存亡更重要的了！在國難當頭的時候，那些兒女私仇，能報就報，不能報就了。這樣想來，才是男子漢大丈夫的坦蕩胸懷。”
    無逸聽完後，明白了很多的問題，以前很多內心一直想不通的事情，仿佛也一一化解開來。祖母吩咐完後，他又和母親回到房內，母子二人又說了很多的話，宮秋霜平日裏管教嚴厲，但卻是從內心深處去疼愛孩子。這一天的下來，無逸沉默了好些時候，仿佛一下子長大了很多。中午的時候，樊晉喜笑顏開的提了一張血淋淋豹子皮回來，喊仆人們拿去涼曬好，說等天涼了做一件豹皮襖子穿穿。這天晚上，無逸在床上輾轉反側，很久也無法入睡，是啊，這一天裏，他明白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他必須用點時間來逐一的消化它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