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口，才發覺嗓子啞的厲害，似有無數的沙粒在喉嚨裏滾磨，發出的聲音模糊而微弱。
    窗邊那人聞聲轉了過來，有淡淡陽光穿窗而入，而他卻是背光而站，臉容埋在陰影裏，隔了段距離，完全看不清樣貌。
    霍堪憐頓了頓，微微咳嗽了聲，聲音微弱道，“水……”
    話音未落，就見那白衣男轉身便去圓桌上取壺斟水，動作有些急切。
    看著那人動作，霍堪憐也想明白這人不可能是司洛。窗外光線明亮，還有些晃眼，這種天色下，司洛是不可能出現的。
    這一轉神間，那人已端了水走了過來。用空著的手拂起了紗簾，而後又彎腰將躺著的霍堪憐微微攙扶起來一些，一邊穩著她的身體，一邊把水送至她的嘴邊。
    霍堪憐本不想如此，但礙於身體無力，隻得靠在他的臂彎裏，就著他的手一口一口慢慢咽下。
    水是溫溫的，不冷不涼，從喉中滑過，溫和的滋潤了幹澀枯決的喉道，沒有半分刺激。
    “還要麼？”
    這一聲低問才讓霍堪憐想起來抬頭去看，入目一張英俊的臉，目若朗星，眸光中關切之色絲毫不掩。
    “怎麼是你？”霍堪憐嗓子潤了許多，說話的時候也不那麼艱難了，“還有其他人呢？”她眼光掃視了四周，卻隻見他一人，不禁奇怪道。說話間，她身子向旁移了移，試圖和對方拉出些距離。
    東方祁注意到她的動作，眼底不禁滯了一分，但手臂仍是順了她的意收了回來，直接將她再放回床上躺好，嘴裏解釋道，“你身邊那個叫碧萱的侍女被你們太子遣去休息了；另兩個在為你煎藥燒水；其他的，或許都在外間吧。”
    霍堪憐點了點頭，她知碧萱該是照顧了自己許久，怕是三哥哥心疼她，所以讓她回去睡會了。而她自己睡的久了，精神也好了一些，眼睛轉了轉，看見東方祁在一旁站著看她，那身白衣深深印在了自己的眼眸裏，像有飄花落入水中，晃出微微的波橫。
    “你為什麼會在這裏？”霍堪憐察覺他凝神自己的目光太過專注，不得不移開眼，“這好歹也是女子閨房，祁王以男子身份獨在這裏，未免有些不合禮數。”
    東方祁卻是一笑，“我可不是獨自，這房間裏可還有公主你呢。”說完，就看見霍堪憐瞪視他一眼，不禁又道，“公主何時在意這些禮數了？”
    想起初見她的時候，便是和碧萱在蓮池邊采摘蓮花，那時便想，哪有一國公主自己跑去池邊摘花的，不禁就多看了一眼。然而也就是這一眼，引得他目光聚於她身上，而後一點一點再挪不開了。
    這邊霍堪憐氣結，“我哪裏不在意禮數了？你這人說話真是好沒道理！”
    東方祁愈發笑的暢快，他靠在床柱上，側眼看著霍堪憐的臉色因這微微受氣而紅潤了一分，方才堵在心間的一點抑鬱也被悄悄的忽略了。
    霍堪憐被她瞧的發惱，扭了頭，悶悶道，“我不在意，那你堂堂鄔國祁王，跑到本公主房來，就不在意這禮數了？”
    這下，東方祁倒止了笑，他靜了一會兒，低聲道，“我就是因為在意，才來的。”
    此在意，變成了彼在意。
    霍堪憐被這話說的一怔，低眼看著蓋在身上的的絹緞被麵，“你……”
    東方祁低頭看著她的側顏，神色溫柔，“我的王妃我怎會不在意？”
    霍堪憐又氣又驚地轉過頭，“誰說我是你王妃了？！我明明都沒答應！”
    東方祁神色動了動，挑唇而笑，“自有人替你答應。”
    “誰？”心裏升起不詳的預感。
    “你的兄長，也就是你們寧國如今的太子殿下。”
    “什麼？！”霍堪憐一怒之下猛的起身，起的急了，眼前發黑，頭腦一陣暈眩。
    她急急用手撐在床上，閉了閉眼，等不適的感覺緩了緩才說，“三哥哥怎麼可能答應，你胡說！”
    “我胡不胡說，你可以去問你的三哥哥。”東方祁撇開眼，不看她因自己的話而瞬間刷白的臉色，隻冷了聲，一字一句道。
    霍堪憐重重呼吸了幾口，肺裏像是積滿了氣，大腦一片混亂，仿若擺放的整整齊齊的書架被人用力推倒，所有書本亂成一團，想法混亂糾纏。
    “你出去！”霍堪憐悶了許久，終是脫口喊道。
    東方祁認真看了她一眼，眼裏情緒複雜。然，他也沒說什麼，隻直起身子，一言不發的轉身離開房間，留下霍堪憐一人抱著被子，垂頭顫思。
    入了夜，天幕暗垂，星子懸掛，一閃一亮的。
    霍堪憐靜靜躺在床上，月光瀉進雕花格窗，有一縷側映進床榻，照的霍堪憐的臉容恬靜柔和。
    “堪憐。”
    幽幽呼聲傳來，霍堪憐因最近睡得較多，此時本就隻是淺睡，故而這一聲，便將她喚醒了過來。
    她轉了轉眼，離著一紗之隔，瞧見一個模糊的人影。張口欲叫，卻馬上止住。
    紗簾在眼前微微擺動，霍堪憐定定看著那個人影，看著月色勾勒下的修長身形，看著夜色中慢慢清晰的清俊麵容。
    “……司……洛。”
    霍堪憐慢慢坐起身子，下意識的，掐了自己一下，手臂上的疼痛直刺腦中，點點回旋形成一個念頭。
    這一回，他是真的來了。
    不是前日那場夢魘。
    司洛對他一笑，如往日般溫柔神色，眼裏因著她的微白臉色而沾染了絲愧疚憐意，“你何苦呢。”
    何苦在舜華殿為了他等了五個夜晚，何苦不顧自己身體在雨裏疾奔。
    “我……”本是有很多的疑問，很多的不解，卻在聽見司洛這一句話後塌碎無痕，“……隻是想見到你。”
    司洛歎息一聲，“我今日是來同你告別的。”
    “為什麼？”驚訝相問。
    “有些事未了，而我總不能在這皇宮裏一直待著吧。這裏，早不屬於我了。”他的臉上有些懷念的味道，眸光掠過霍堪憐，純黑之色不變，隻有裏麵暗紋波動。
    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停留了這麼久？若不是他們的突然到來，莫不是會一直呆在這裏？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
    霍堪憐看著他的眼睛，忽而一笑，澀澀的漫在嘴角，“你要走麼？”
    “……嗯。”
    她垂了頭，沒想到多日不見，亦或是他真的躲著不見的這些日子之後，他竟是告訴她這麼一句話，他要走。
    心裏酸苦翻來覆去，霍堪憐斂了目，正要再問什麼，忽然聽見司洛有點驚異的聲音，“有人來了！”
    霍堪憐側耳一聽，果真有腳步聲傳來。她驚慌起身朝司洛看去，隻見他平靜的臉上隱有抑色，“堪憐，這裏被布了結界，我必須離開了。若你有事，就……”話還沒說完，身形便消失在她的眼前。
    與此同時，臥室門被突然推開，她偏頭看去，心中陡然涼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