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祁將眉一挑，“請靈？！”
    “正是。”霍寂暘答的直接。
    東方祁身子往後靠了些，疑惑道，“這是從何而起？”
    霍寂暘淺啜了口茶，隻覺入口清香四溢，沁人心脾，眉目間不僅疏朗開來。“祁王既是得鄔國國師真傳，那這請出已亡之魂之事，該是可為吧。”他抬了抬手，將杯盞輕放於一旁的木案上，淡淡說到。
    “國師隻傳授了控靈之術，這請靈嘛，卻還真不會。”東方祁俊眉一皺，口氣似是無奈。
    霍寂暘抬了頭，見他一臉坦然，也不像是欺瞞之色，不禁心中一急，“當真不會？”
    “當真不會。”疑問句換成肯定。
    這邊霍寂暘卻愁了一分。他此番來尋祁王，便是想著他既是習從鄔國國師，那便能將司洛請出來，就算不是帶去見堪憐，對他自己而言，亦有太多問題要問司洛。可是，現在東方祁這一句“不會”，斷了他的計劃。若不能尋得司洛，該如何是好？
    東方祁見臉上神色微變，似有極難辦之事，他在心中斟酌片刻，開口道，“殿下若有事，何不說出來？即便我不會請靈，在其他方麵多少還能有些幫助的。”
    收斂紛亂思緒，東方祁的話聽來也不無道理，霍寂暘微歎了口氣，“是為了一個仍在人間的鬼魂，我本想請祁王將他請出來。”
    “那人離世多久了？”東方祁開口問，“若是新鬼，我或許還能一試。”
    聞言，霍寂暘卻是一皺眉，“怕是……很有些年日了。”
    不知怎的，東方祁腦中忽然浮現那夜來尋他的那抹白衣幽魂，百年亡魂，不離不散，若真是他，不主動來惹自己便是好的，去招惹他，怕是後害無窮。
    收回神，東方祁隻能抱歉而言，“如此的話，請恕我愛莫能助。”
    霍寂暘禮貌回了一笑，“無礙，今日打擾到祁王了。”說罷，便有了去意。
    見此，東方祁起身相送，想了會兒說，“殿下若真需要請那亡魂，不妨待我回國，請國師出麵或而能行。”
    霍寂暘腳步一頓，和親兩字湧上心頭。他回身看了眼東方祁，眉目俊朗，白衣在身給他添了幾許溫潤之色，然眉間嘴角又暗含不羈，再一思他手握重權，當得上鄔國半壁江山，不禁心思微動。
    目送著霍寂暘一腳跨出門，東方祁正要轉身，忽然聽他低聲喃語，“堪憐病了。祁王若是無事，不妨去看看她。”
    東方祁驀然抬首，霍寂暘的背影同門外微暗天色連在一起，模糊難解。
    天色昏暗，無月無星，一如這幾日一般，似被深黑布幕死死蒙住，透不出一絲光線。
    不知是誰忘了關窗，透著涼意的風從窗外偷偷鑽進來，隨性挑撥著床前垂紗。
    或是感覺到夜風冷涼，霍堪憐從睡夢中深處迷糊轉醒，額頭熱意退了不少。雖還隱隱痛著，但至少沒有早上那般難受。
    她從涼被下抽出手，按了按額角，卻在一瞥眼時，看見一抹白色幻影。
    霍堪憐心頭一悸，萬般情緒湧了上來。右手停在額上，手心傳來溫溫熱意，合著穿堂涼風讓她的心冷了又熱，熱了又冷。
    白影從遠處牆角一點一點向這邊移來，步履飄渺，輕輕掃在她的心上。
    霍堪憐將手從頭上拿下，費力撐坐起來，微微喘了幾口氣，抬起臉時，唇已經被咬的雪白，大眼裏失了往日神采，隻有水波漣漪蕩在其中。
    “司洛……”她張了張口，喚出這個在唇間翻滾了數次的名字，眼裏的一滴淚，忽然就沒有預兆的落了下來。
    那白衣在幾步之外停了下來，麵無表情看著霍堪憐瑩淚閃爍。暗沉夜色中，他的輪廓線條顯得極為冷峻，眸中溫潤之色再無，隻有深不見底的黑，就像沒有邊際的無底洞，一直一直往下沉。
    或許是發覺司洛今日態度格外冷淡，霍堪憐心中有疑，忍了淚，出口探問，“司洛你……今天怎麼了？”
    司洛唇角微微勾了勾，卻不是形成一道笑的弧度。他的目光涼涼落在她身上，絲絲冷氣自他身上流瀉而出。
    “你以後不必來尋我了。”寂靜許久，司洛終於說了話。他的聲線依舊溫溫的，卻不再是往日暖潤，而是一種溫冷的語調。
    “為什麼？”霍堪憐下意識反問。
    “不需要。”截斷的話毫不留情，“我自有自己的事要做，不想再添你這累贅。”
    霍堪憐呆愣片刻，顫聲問，“累贅？我對你而言，是拖累到你了麼？”
    “正是。日日應付你，我已覺心煩。今日來告之與你，你若是再糾纏下去，隻能是自找無趣。”
    霍堪憐隻覺得痛上心頭，“應付……嗬，原來，這些日子以來，你都隻是應付……”她定定看著他，往日如玉清和的男子，怎會變得這般冷漠。
    她眼淚滿了眼眶，又不願在他麵前顯得軟弱，硬是忍住了，再忍住。苦雜情緒傾覆淹沒了心髒。看著麵前這張熟悉入骨的臉龐，霍堪憐垂了眼，卻禁不住說道，“他們都要我……嫁到鄔國。”
    司洛凝視她半響，眸裏半分溫度也沒，“和親聯盟，不是很好？今後你北我南，也省的再度相見。”
    霍堪憐猛抬了頭，眼圈已經紅的仿若泣血，“很好？！司洛……你今天怎麼會是這樣？！”
    舉步邁至床邊，衣袖一抬，袖口臨風飄動，司洛修長手指輕撫過霍堪憐的臉頰。明明是極溫柔的舉動，但司洛臉上的神色卻如此讓人心涼，“是很好。看在你還我自由的份上，特地來與你說一聲。今夜一過，我司洛和你半點關係也沒有了。”
    霍堪憐微張了口，眼睛酸脹地看著男子臉上勾起一抹諷刺笑意，而後衣袖一甩，白衣幻影如水波散開，帶著那抹刺涼之笑，消失在黑夜之中。
    霍堪憐心中痛的無以複加，眼見著司洛的白衣融進黑暗，她卻是忍不住伸出手想急急抓住，口中沙啞喚到，“司洛！”
    “司洛！”
    被自己喊聲驚到，霍堪憐雙眼驀地一睜，首先映入眼簾的卻是煙紗帳頂，安靜的懸掛在頭頂上。她呆木許久，腦中片段一一閃過，才發覺方才竟是夢魘一場。
    眼前仿若還能看見司洛冷漠的神色，犀利刻薄的話語也耳邊回響，到骨髓的痛意殘留盤桓在心間。然，幸好的是，那一切，隻是一場噩夢。
    隻是，噩夢。
    窗外光線明明亮亮晃在眼上，她微偏了頭，竟看見一道白衣人影立在窗邊，背對著她，身形頎長修挺。
    她訝然半分，驚異開口，“司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