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起的手機鈴聲將丁步驚醒，她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車裏睡著了，而且連睡了兩個小時，原本停在奔馳周圍的數十輛高級跑車都已經開得沒影，想是下班離開了。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迷糊過去的，也不知道餘應然什麼時候下車離開的。
    地下車場黯淡昏然的燈光打在黑亮的車蓋上，配合著空蕩蕩的寂寥，氣氛一時間讓她壓抑得難以形容。
    手機還在提包裏著響著，曲子連奏十多遍都還不依不饒。
    她把手機翻出來，邊擦著額頭上的冷汗，邊按下接聽鍵，那邊卻一點聲響都沒有。
    “顧先生，您要是沒事我就掛斷了。”她說。
    顧艾遠在那邊輕輕地笑起來，丁步甚至已經情不自禁地在腦海裏想象出他含笑的眼睛有多麼燦亮。
    “布丁……今晚見麵吧。”他笑罷，沉沉地說了這一句。
    丁步皺眉，沉默了兩秒後禮貌地說道：“我們昨晚見過，今天中午也見過。您剛出差回來，又受了傷，應該好好休息，而且……我今晚有點重要的事情，所以改日吧。不好意思。”她說完便利落地把電話掛斷了。
    其實，她很想好好看看顧艾遠胸口的傷。她昨夜曾在最情動的時候用手指一點點輕觸過那如彗星一樣的傷疤，當時顧艾遠隻說是自己不小心傷到，卻原來是槍擊。她無法想象如果那顆子彈不是斜射，結果將會如何……
    想到這裏，她輕輕搖頭，帶起些自嘲。
    人心都是肉長的，就連綁匪和人質之間都會形成斯德哥爾摩症候群，更何況是四年來在每個寂寞的夜裏和她彼此安慰的一個近乎完美的男人？所以，在知道他遭遇危險後，她心生惻隱，這很正常。
    可她一如既往地清醒，她和顧艾遠的關係本就不正常，在顧艾遠麵前，她早已失去了女人起碼的尊嚴，如果連心都丟給那樣一個讓女人永遠找不到安全感的男人，那麼她就真的太可悲、太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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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雷可思坐上餘應然的車時，車載CD機正在播放FayeWong的碟子，是一首叫做《乘客》的歌。
    “坐你開的車，聽你聽的歌”——音樂恰如其分，淺淺地飄散在車裏，與車窗外飛逝而過的幻滅霓虹交相輝映，成了這個夜都市裏最綺靡、最叫人心尖顫栗的聲音。
    《乘客》放完是《推翻》，接著是《不留》，每一首歌都是雷可思喜歡的，對於歌的曲譜和歌詞，她幾乎能倒背如流。
    當她跟著那首荒誕不經到透出世俗蒼涼感的《白癡》輕聲哼完，終於轉過頭，淺笑著對餘應然說了今晚見麵後的第一句話。
    “真難得。若不是多愁善感的男人，便無法忍受她的歌聲。”
    餘應然聽見她的話愣了愣，他怎麼也不能把“多愁善感”四字和丁步聯係起來，於是輕笑道：“這輛菲亞特不是我的，碟子也不是。不過這些歌……很讓人意外。”他說的是丁步聽的歌讓他意外。
    他不是多愁善感的男人，所以他不懂得女歌手所唱的情愛與人生、世俗，他之所以努力靜下心聽著女歌手唱了一曲又一曲，也隻是因為他今天忽然生出了“想要知道關於丁步的一切”的想法。
    雷可思看著他似笑非笑的英俊側臉，禁不住湊上嘴唇在他頰上吻了一下，而後輕靠在他肩上跟著CD音樂輕輕地在他耳邊哼另一首歌。
    餘應然並不知道她哼著的這首歌叫做——《我愛你》。
    “多簡單，愛情，它輕輕地路過，不願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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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上十點，電影完全結束。
    丁步抱著沒吃完的可樂和爆米花走出17號放映廳，哪知一出門就看見相隔一門的16號放映廳門口人山人海，人群一直擠到17號門口，每個人都翹首墊腳，從裏到外一片嘈雜，還不時爆發出掌聲、喝彩聲和無數男人女人興奮的尖叫聲，一看這情景就知道有大明星光臨。
    丁步無心湊熱鬧，於是高舉起可樂杯和爆米花艱難地從人群中突圍，好不容易擠到了影院的外長廊上，哪知一抬頭就見新一波的粉絲聞訊趕來，那陣勢簡直像猛虎獸群集體下山一般，嚇得她連退數步，正站立不穩擔心自己會在今夜被踩死的時候，忽然有好心人從她身後伸手過來扶住了她的肩膀，並從後方護著她一點點移到長廊邊上，終於得以避開蜂擁的人群。
    “謝謝，太感謝了。”丁步大大舒了口氣，捂著受驚的心回頭向那熱心人道謝，哪知和對方打了照麵時驚得她連手裏的可樂都端不穩了。
    “小心啊。”和她一樣驚訝的男子反應很快，立即伸手托住了她的可樂杯，但可樂還是灑了出來，將他的襯衫袖口沾濕了，那是一件白色的高級襯衫。
    但丁步現在已經沒有心思去管那襯衫，她眨了眨眼睛，確定自己沒認錯人，結巴道：“餘、餘先生，您、您怎麼會在這裏？”
    “到影院來自然是看電影的。”餘應然顯然比她沉穩，說著眯眼打量她，他有些不敢相信眼前這個人竟然是丁步。
    上身是一件乳白色的運動型套頭連帽衫，前襟赫然畫著大大的米奇頭像，下身是一條粉藍色的休閑長褲，左邊褲兜上繡著叼著煙鬥的大力水手擁抱著親愛的奧利弗。馬尾紮在腦後，沒有化妝，雖然丁步平日裏的妝都很淡，但眼前的她連口紅都沒抹，整張臉素淨得看不出一點歲月痕跡，加上她那雙因為難以置信而瞪圓的大眼睛和懷抱可樂、爆米花的樣子，餘應然幾乎在第一瞬間就回憶起她高中時那副清純得泛著傻氣的學生樣。
    他瞥眼看了看17號放映廳門口掛著的那一張很小的影片宣傳海報，是一部叫做《TheSongofGypsies》的紀錄片。
    “很好，會來電影院看小製作、枯燥乏味的紀錄片，說明我沒認錯人。”他這句話並沒有一絲嘲諷，笑著說完後他甚至很自然地抬手抹掉了丁步唇角粘著的一點爆米花細渣，卻意外地看見丁步雙頰微微暈出緋紅。
    如果他沒記錯，這是丁步第一次在他麵前臉紅，於是，他眼中不經意流瀉的欣喜和溫柔、嗔愛之意比先前更濃了，也讓丁步的心跳得更快、更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