疲乏腳步
    沿路看影
    仍是冷清
    任性過
    自問錯過
    似飄忽的晚風
    ——《Mylonelin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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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銀灰色菲亞特駛出電影院停車場，轉了一個大彎就開上了陽光前線聯盟影院正門前的寶夢大道。
    雖然時間已經過了晚上十點，但影院前的地麵音樂噴池秀場上意外地聚集了很多人，不僅僅有黃金時段散場的大批觀影者，還有從這個繁盛都市各個角落聞訊趕來的狂熱粉絲和記者。
    地麵噴池在這個點已經關閉了，所有嵌在地麵上的五顏六色的腳燈、排燈、柱燈、側光、激光和效果光，以及由各種照相設備發出的閃光將整個寬闊、豪華而時尚的露天秀場映射得繽紛絢爛，如夢似幻。
    就在六層影院大門正上方，懸掛著上檔影片重點推薦的巨幅海報，坐在副駕駛位上的丁步老遠就看見了海報上那個披散著紫色頭發的女子。
    女子從戈壁深處走來，微微顰蹙的英氣劍眉剛中帶柔、別有韻致，眉下是一雙深邃的眼睛和直挺的鼻梁，有著如此凸顯立體感的麵孔，她身上定然帶著異國的混血，而她定格的一瞬正是紫發張揚、雙目迷蒙、嘴唇微啟的樣子，身上隻斜披著一條雪色的長巾，白紗被沙漠狂風卷著不住地在她周身飄搖，由此裸露出雪白的右肩，也將她身體的曲線勾勒得似隱似現，叫人浮想聯翩。但若細看，就會發現有一絲鮮紅的血正順著她的左手手背流淌，血液最後凝聚到中指指尖，似一顆水滴型的紅色鑽石，欲落而未落……
    紅色的血、紫色的發、黃色的沙、白色的紗、橘色的夕照，一切不過是平麵海報上的一個構圖，可那儼如海市蜃樓般惑人而幻滅的風采連一向穩沉的丁步都忍不住看呆，連聲讚歎著。
    “好美……好美……Lex，果然名不虛傳……”
    “快把手縮回來，你現在這姿勢很難看。”坐在駕駛座上開車的餘應然一邊說一邊猛踩油門，話剛說完，影院便被遠遠地拋在了車後方。他其實是因為雷可思被人認出來致使他不得不逃離現場而生氣。
    丁步卻還是戀戀不舍地回頭張望，被他用單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腦袋扳了回來。
    因為下午的時候丁步在他的奔馳裏睡著了，所以他開了丁步的菲亞特，這種互開對方車子的情況以前也有過，有時候是因為丁步變成他的代駕，有時候是他用車時恰好隻有丁步的菲亞特在身邊，而菲亞特從一定程度上來講還屬於公司的財產，所以無論是奔馳還是菲亞特，他和丁步都各有一套鑰匙，隻為了需要車時能夠方便及時地用到而已。
    此刻車裏依舊放著FayeWong的碟子，音量不大，似有若無地縈繞著。車開了一段，他和丁步都沒有說話，但也不覺得尷尬。五年來，兩人單獨相處而無話的時候多得數不清，但就是這樣的冷場也冷得很自然、很輕鬆，雙方從來不會為了刻意尋找話題而傷神。
    “啊！這裏也有！”
    車開到市中心的時候，丁步一眼就看見了C城的地標性建築PrinceSkyscraper（王子摩天大廈）上那塊橫貫30層樓的LED巨幅顯示屏上竟也在放映和電影院正門上方同樣的畫麵，正是那個美麗而不嬌弱、眉目間透著堅韌的紫發女人。
    丁步突然發出的興奮喊聲和抬手指著高處的樣子讓餘應然微微側目，他覺得自己今晚大概是做了一個夢，因為在他身旁的丁步不但打扮得像個小姑娘，就連這一驚一乍下說的話和不經意的動作都透著一股稚氣，絲毫看不出平日工作時“滴水不漏”的性子。
    “我記得傳媒那邊一年前給這電影投了六億，還是譚經理親自擔當製片人的。《愆•漠》，這名字一聽就是譚經理的風格。不過，我傍晚來的時候都沒發現有這些東西的……”丁步的聲音裏有著一絲愉悅，也有餘應然記憶裏從沒感受過的靈動。
    “電影是今天晚上正式首映，譚戎堅持要用閃電式的宣傳來給電影造勢，我也不好幹涉。看效果似乎還不錯。”餘應然語氣淡然，他對SF傳媒公司的工作方式很少過問。因為譚戎那個人很固執。分明是生意人，還偏喜歡假扮藝術家。
    “那麼……應該就是那個人吧？”
    “什麼？”丁步突然問出的話無頭無尾，餘應然一時沒有理解。
    “紫頭發。我昨晚去大酒店給您取手機和手表的時候在枕頭上看見了兩縷紫頭發。晶瑩剔透的紫，漂染得很精致。而Lex在新電影裏也是紫發，想來就是她了……”
    丁步說這話時語氣很淡，閱人無數的餘應然居然沒辦法從她的語氣和表情裏揣摩出她的情緒，而他卻莫名地、更加急切地想知道她說出這番話時的心情，於是猛地踩下了刹車，動作來得非常突然。
    丁步的上半身因為慣性而朝前狠滯了一下，又立刻朝後重重撞在了靠背上，當車停穩後，她揉著被撞疼的後腦勺心帶怨憤緊皺眉頭看向餘應然。
    可是餘應然沒有給她合理的解釋，他隻是呆呆地看著前方，兩秒鍾後冷著臉一言不發地再次發動了車子。
    丁步的眉頭皺的越發緊了。
    簡直是……神經病……
    這便是她心裏唯一的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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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後車子開了很長的路程，餘應然都沒有再說話，丁步幾次從眼角餘光裏看見他的表情，隻覺得他神情凜冽得瘮人。
    “餘先生，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麼……”
    她斟酌著開了口，餘應然卻打斷了她的話頭。
    “說說你看的紀錄片吧，《TheSongofGypsies》，是譯作‘吉普賽之歌’麼？”
    話題轉移得太快，丁步怔了一下，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轉眼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爛漫夜景。
    大道兩旁高樓大廈林立，街邊閃爍靡靡霓虹，還有四季吹不斷的海風，帶來奔放得近乎憂傷的氣息，這便是C城——一個永夜無眠的都市，也是讓無數人甘願流浪的城市。
    那些流浪者都是一樣的，癡迷於堆積財富，或者忙著掩藏貧窮，可無論是哭、是笑，他們心裏都有掏不盡的困惑，卻偏執得不肯放棄夢想，盡管所築的夢不一定正確，而逐夢的路途注定痛苦，甚至，有無數像丁步一樣早已迷失在異途中的人。
    他們或許會在某些辛酸記憶漫溢的夜裏忍不住回望往昔，但即使已然看不清來時的方向，卻還是要咬緊牙關在新日升起時繼續朝前……
    “他們是一群外來人
    趕著襤褸的大篷車
    男子將淩亂卷發綁在身後
    女人把黑色長發披在肩頭
    花花綠綠的衣服放浪蹁躚
    波西米亞披肩裹住許多情深意厚
    兩耳綴著腕粗銀環
    月光下閃耀神秘溫柔
    老人撥一把木吉他
    孩子拉一曲小提琴
    隻需大人您丟一個銅板
    他們會在街頭為您載歌載舞
    若您肯屈尊蹲身
    他們會虔誠地攤開您的手掌
    為您卜算生命輪回
    最後再請您帶走一張塔羅
    你聽啊
    有貴族嘲笑他們
    隻說日落時君王才禦賜住所
    他們偏在一夜間舉族遷徙
    恐怕天性下賤愛好奔走
    卻不知強令定居意味困囚
    異族歧視更難忍受
    還有饑寒之苦生活所迫
    你看啊
    土耳其人說他們是騙子
    法蘭西國王指責他們不詳
    意大利政府為他們定罪‘小偷’
    英國女王將他們當做乞丐狠狠驅逐
    還有天道難恕的德國納粹將之無情屠戮……
    卻還有那勇敢執著的詩人拉希姆
    一邊隨歲月蒼老
    一邊歌唱吉普賽的真理
    坦誠他們不在基督、真主、佛爺麵前低頭
    因為遍走過的地域都沒有信仰值得奉守
    他們隻追求真摯的愛
    他們在尋找極樂的正義
    哪怕現世永遠也看不到
    家的方向
    心的落處
    幸福的彼岸
    以及苦難的盡頭……
    所以
    我美麗的吉普賽女郎啊
    這個陌生人已然愛你至深
    若你今夜就要隨古老的風離去
    請為他唱首遺落的歌吧
    那曲子叫做逐夢和背叛
    那歌詞念做卑微和流浪
    你曾說這寂寞代代相頌
    綿延至死
    也無止無休……”
    丁步輕聲吟誦著電影裏那一段飄渺古老的唱詞，倏然流下了眼淚，最後尾音的哽咽讓餘應然猛然意識到她在哭泣，他轉頭看她，果然見她淚流滿麵，卻沒再發出一絲聲音。
    她將頭輕輕靠在車窗上，一邊臉頰貼著窗玻璃，窗外飛速流逝的五彩霓虹和昏昧夜色被她的瞳仁和眼淚折射成一種餘應然降生以來從沒體會過的、叫他雙目灼痛無比的光線。
    原來，她心上竟有著如此脆弱的弦，一碰就痛。
    他不知道她在吟誦出那些詩句時想到了什麼，隻覺得她此刻微蹙的雙眉、迷蒙的淚眼和沉默的嘴唇竟像斂進了絕世的苦難……或許，並未到達那樣的程度，而僅僅是因為他已經在此前那次忽然停車的時候明白自己似乎正在在意她的感受。
    他們相識十一年，相守五年。她一直陪在他身旁，或許，她還呆在他心的那個位置，不冷不熱，不輕不重，可以被忽略，卻不能被關注。因為一旦試圖挖掘真相，就會發現其中的意義已經因長久的歲月一點點地變了模樣，這種變質大概始於五年前見她低頭站在尤尓夫人身後，也許更遭——從他15歲跳級上了高中第一天便情不自禁地偷偷看她，隻一直搞不清楚那矚目裏含了多少親近多少厭惡多少冷漠多少渴望，而那些東西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
    他隻知道現在有一種真切的疼痛占據了自己的心神，而這痛隻不過是為了她頰上的淚痕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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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昨天守著體育頻道看了一天。。。
    這一章寫得很辛苦，為了寫好那首"吉普賽之歌"花了很多心思。寫完之後，居然連自己都感動了。難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