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恩出現在鳳月閣已經是一個時辰以後的事了，早有許多人等在外殿之內，每個人看得出都經過精心地打扮。見著她帶著碧雲走入，紛紛下跪迎她且先不論這中間有多少是真心的又有多少是違心的：“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都平身吧。”信步走到外殿裏的首座悠然落座，從懷恩的話裏倒聽不出情緒是否高漲，讓那些在暗地裏想從她身上窺探昨夜縉雲殿情形的人無功而返。
    “娘娘，眼下站在最前頭的是份位最高的兩位，左邊的是寧妃，而另一位則是晨妃。”幸好有一位年紀較長的宮人跟在身後，不然在尚範的有心隱瞞下，懷恩不一定可以麵不改色的將人和名對上號。
    寧妃？
    直接將目光略過旁邊的晨妃，先注意起寧妃。會特意記住這個名號，是因為她聽尚範提過，這一位是金國第一武將安將軍的女兒。當年逼宮時安大將軍是第一位公開表明支持尚範的武官，手握京城護衛軍的他裏應外合，在他的幫助下尚範不費一兵一卒就進入了都城。毫不客氣的說，那一次成事安大將軍功居首位，後來尚王繼位他更出人意料將手中的護衛軍全數交出！然雖是交出了兵權，但是安大將軍在金國軍中的地位無人能撼動。
    為表示對安大將軍的敬重，懷恩記得她範哥哥在登基為王後不久，在中宮懸空的情形下即封了安將軍的長女安微揚為寧妃，並下詔宣其入宮。為了這事，當年還在蒼國的她一氣之下將玉佩退還給尚範，也就是直到今日清晨才重新從他手中拿回來的那枚。
    今日再看這個寧妃，連懷恩都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個美女，一身湖綠色紗裙上綴著淺色蝴蝶，發間也是一套用純銀打造的蝶式頭飾，而臉上的神情卻又不是靈動的，站在一幹各有所思的女人中，猶為顯眼讓人無法不多看兩下。自小在宮中長大的懷恩，見慣了後宮中的女人，不敢說閱人無數但見過的美女也如過江之鯽，可都與眼前之人不同。寧妃安微揚的美勝在靜，是那種仿佛洞悉一切的安靜，是不屑與人比較的安靜。說她安靜也不盡然，感受到首座上的皇後在打量自己，她不著痕跡抬起的杏眼中又有毫不掩飾的驕傲，仿佛是在挑釁卻又找不到令人不安的危險。
    當下，懷恩直覺認為這個人並無惡意，於是也就不計較她的無理。移過寧妃接著看向晨妃，最先吸引她的不是晨妃的打扮和容貌，而是這人過於小心的神色，甚至是有些害怕的樣子。
    “抬起頭來，讓本……讓本宮瞧瞧。”習慣性的半斂起眼簾，對於這個新的自稱她還在適應中，差一點她就說成本王了，幸好反應及時沒釀成笑話。
    晨妃依言抬起了頭，一張隻能算是清秀的臉上看得出有極力壓抑下的緊張，細瞧之下還有一些微汗在額際，一雙眼睛是非常特別的湛藍，幽深入海水。緊抿著的雙唇微微顫抖，擺在裙上的兩隻手不停的互絞著，一方絲帕已不成形！
    這人在害怕，隻是為什麼？微側了頭，懷恩挑起柳葉眉的末端，看著站在身後不到三步距離的宮人，示意她為自己解惑，她不記得自己認識這個晨妃。
    “晨妃慕曦，來自西域蘭陵國，是他們當今國王的妹妹。”年長的宮人傾了身在懷恩的耳邊輕聲說著晨妃的來曆。來之前，趁皇後在整理梳妝的時候，皇上特地關照了自己要盡力顧好皇後，交待自己要幫著皇後熟悉後宮中的人和事。如今依皇後對後宮熟悉的程度看來，皇上為皇後想得還真周到，按理這接手後宮才第二日，不認識後宮的人也是很正常，但是身為統禦六宮的皇後，不了解嬪妃也是夠被人背後議論了。
    “蘭陵國？怪不得見到本宮要這般害怕了。”聽完介紹，懷恩這才笑了起來，立時將原本有些冷意的外殿暖和了許多，“晨妃應該是當日蘭陵國不敵金國後獻來的那位吧。既到了這裏，過去的事便無需去介懷，本宮與蘭陵國皇子的事更不會加諸在晨妃的身上。”
    明了晨妃在害怕什麼，見她那般驚恐懷恩心裏不禁感到有些意思。蘭陵國怎麼盡出這種人，一個欺善怕惡的蘭陵國皇子，如今又多了一個膽小如鼠的公主，皇室中出了這些人，這蘭陵國恐怕離滅亡不遠了。
    視線越過了寧妃和晨妃，懷恩意有所指的看著另外兩個。會留意到她們，實在是因為這兩人今日穿的衣服顏色太過耀眼，讓人想忽略都難。桃紅色與紫色分開就很一般，可放在一起就會襯得另一種更亮。
    “後麵的兩個人也是皇上的妃嗎？”好奇之下，揮手示意寧妃和晨妃退下，讓後麵的那兩個人站到前麵。原本隻打算露個麵待以後熟悉了再說，可一個也是見，二個也是見，懷恩決定索性今日一起見完，然後回去找她範哥哥“算賬”，那人似乎有意沒告訴她詳情的。
    “是的，皇後娘娘。”身後的宮人還未開口，站在底下那個身穿桃紅色的女人先開了口，一聲皇後娘娘叫得輕蔑，是人都能聽出這中間並無多少敬意，“我們可都是皇上的妃子，她是謹妃而我是冰心宮的玉妃水淵。”
    “大膽玉妃！不知道你所戴的這個九鳳金步瑤是隻有皇後才能佩的？還不快摘下！”碧雲的一聲喝斥，鳳月閣的外殿裏霎時起了騷亂，不論之前有多少人注意，現在是所有人都注意到玉妃頭上所戴的竟與皇後今日戴的一模一樣！
    “這個金步瑤我很早之前就戴了，當日皇上還直誇好看呢，更沒說過不許戴。今日你一個小小的宮女倒來要我摘下，我看你才大膽！”玉妃的每一個字都是對著碧雲說，然至始至終斜眼看著的卻是坐在鳳座上沒有情緒的皇後，一個不算笑容的笑容浮在臉上，愈發不將人放在眼裏。
    “玉妃是皇上前段日子最為寵幸的妃子，當然是在皇後來到這裏之前。”之前那個宮女在後麵眼見著局麵越來越失控，趕緊在懷恩耳邊說道，希望這皇後不要被一個小小的妃子壓倒才好。
    “她是哪裏來的？”示意身旁的碧雲退下，懷恩清冷的開口，倒沒有大家想象中的憤怒或者懼意，絕美的臉上依舊如昨日大典上的高傲疏離，隻是眼底的冷意異常凍人，令人不敢直視。
    “我是乾川國王最寶貝的女兒。”絲毫不示弱的抬起頭回道，誰都知道乾川國靠海，有著神奧大陸上最強大的海上軍隊，而這也是金國目前最想要得到的東西。所以，這玉妃看來是有恃無恐了，“皇後娘娘，你覺得我能不能戴這個金九鳳啊？”
    “可以。”懷恩輕點了頭表示同意，驚得四下裏的人抬頭看她，不解她為何那麼好說話。然而下一句話，卻又將人至此不敢小覷於她，“隻是今日早上皇上還在憂心國庫，眼看著這馬上要進入雨季了，擔心百姓們又要受水澇之苦了，皇上的意思是想從國庫裏預撥一筆銀子出來以備不時之需。可是怎麼點算都是缺了一點，如今想是正在召那些內務大臣商量法子呢。”
    懷恩故意歇口氣停在了那裏，這一番話說得煞是其真，唯有碧雲知道那全是瞎掰。這皇上早晨與皇後親密得隻有彼此，哪裏討論到國家大事了？隻是當下皇後平靜無波的眸子裏轉瞬射出淩厲，周身緩緩釋放的壓力硬是不容人懷疑那話裏的可信度，底下不論有沒有份位的嬪妃除了玉妃外都不敢抬頭，外殿裏終又恢複了安靜。
    大約是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連之前乖張的玉妃也噤了聲看她，懷恩覺得差不多了才開口繼續道：“剛剛玉妃的話倒是提醒了本宮，後宮雖不能給皇上弄出很多銀子，但是少許的勻出還是能做到的。”
    似是打定了主意，懷恩驟然起身站在原地，換上屬於國之君主才有的氣勢沉聲宣布：“傳本宮諭令，自本宮起所有嬪妃皆捐需出所佩金、銀飾若幹，短期內也不可再增加首飾用度。”
    慢慢走下鳳座首位，踱步來到嬪妃中間，見著了寧妃的安靜垂目、晨妃的驚慌無措、謹妃的事不關幾，以及最後玉妃的恐有不甘。回首對碧雲命令著：“摘下本宮頭上的九鳳金步瑤交予內務府，著其融後充斥國庫！”
    至此，這枚象征後宮份位的九鳳金步瑤無人再敢逾越佩帶，也再無出現在後宮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