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內走入的一對新人仍舊保持了相似的俯瞰天下的傲然神情，經過九十九階梯後終於踏上了主位。
    禮儀官宣讀冊封詔書，將象征皇後的金印恭敬遞上，麵前始終交握的雙手這才鬆開。懷恩獨自上前接了過去，並未於尚範麵前下跪謝恩，而是從容走到他的身旁轉身與他一起看著底下眾人。這一出格的舉動，滿朝文武無人敢提出異議，畢竟今日成親的人是兩國的君主，既然尚王可以親自引鳳王入宮，鳳王又何需再跪於尚王？
    朝賀的官員按著品級依次進殿，從太師、領侍衛內大臣(注)開始凡五品以上的文武官員都須進殿行禮，人數眾多遠遠看去已候至廣場。懷恩覺得這冗長的冊封儀式絲毫不遜於當年她登基為王時，繁縟的禮節直令她昏昏欲睡。趁底下官員不注意之際，抬首給了尚範一個無奈的眼神，癟了癟嘴精致的妝容下已略顯疲憊。
    這樣的小動作不僅落入了尚範的眼中，連他身後的玄智與玄絕也看得清清楚楚。接受到尚範在暗中的手勢，玄絕走至殿外免去了三品以下官員的進入，這一下入殿的人數果然少了一大半。另一邊的懷恩在看到尚範的舉動後，立即有樣學樣地招碧雲免了所有宮妃的覲見，改為明日統一受禮。
    白天的儀式過了之後，晚上則是盛大的宮宴，包括各國君主、貴族以及五品以上官員都在邀請之內，場麵恢宏被喻為金國曆史上少有，尚王對鳳王的重視足可見一斑。席至中段，首座的尚範先離了席，借著月色走入一處不起眼的偏殿內，那邊早已有人擺上了酒杯及幾盤各色點心。
    “洞房花燭之夜，尚王拋下新娘來到此處，不覺有失體統嗎？”輕柔的嗓音如和煦的春風，聽來令人心情舒暢，從黑暗中走出的男人仍是一如往常的純白，清亮的眼底溫潤如水。
    “舉國歡慶之日，瑞王舍下眾人回到這裏，倒不覺有失周全？”閑散的坐了在桌邊，輪番在桌上的兩個酒杯中斟了酒，就著夜明珠及燭光挑眉看人，明黃的帝王服突顯了他今日主人家的地位。
    既被稱為瑞王，那人便是溟擎宇無異。撩了衣袍瀟灑入座，嘴角溫和的向上揚起，端起麵前的酒杯向著尚範示意：“這第一杯要先恭喜兄弟娶妻成家。”
    骨節分明的三指執起酒杯，一聲謝謝後仰頭飲下。兄弟一詞在尚範的心底蕩開，平靜無波的兩淵深潭輕易被打破，這一生自己的命運太強勢太孤獨，他的心門已經太久沒有開啟了。與懷恩是情，與玄智、玄絕是君臣，唯獨對麵這個人可以稱為兄弟，甚至道一聲知己。
    這方偏殿是當年自己與擎宇初次見麵的地方，被兄長欺壓的自己不得以躲在這裏暗自療傷，正巧給擎宇撞見，那時的他也如現下這身般用溫潤的眸子看著自己，也是從那一刻起建立了最初的聯盟，是屬於兩個不同性格卻同樣強大的人之間的聯盟。而今天下局勢越來越明顯，雖然仍有一些小國在做困獸之鬥，但金、蒼兩國聯手對立溟國已勿需言明，這樣的情況下尚範未料到還會收到擎宇差人送來的口信，單獨邀他見麵。
    “這第二杯不如就謝謝擎宇當日為我做的一切。”酒杯見底，隨手拿過放在一邊的酒壺替彼此滿上，沉穩的動作有過一瞬間的忙亂。月色當空美酒在口，然心裏的感覺卻無法形容，是敵亦是友的關係令彼此都有些放不開。
    溟擎宇稍舉酒杯過了眉宇，掩飾了眼眸之間的情緒。請諫是由玄智親自送到溟國交予自己的，裏麵隨之附著尚範的親筆信，言語懇切字句真誠，遊走在字裏行間的滿是希望自己出現的情意。最後起程的時候，還是決定單獨前來而非攜皇後或嬪妃，隻為了想以最純粹的自己送上對尚範與懷恩的祝賀。
    白天站在正殿門口，看著尚範牽著懷恩從宮外一路走過，即使不合禮數倒也不見得有任何不妥。今日的懷恩很美，少了喜帕遮擋下，青蓮高傲的神情下是身為新嫁娘的羞怯，站在她身旁的尚範俊朗帥氣，來自內心的笑容少見地暈在臉上，那一刻的鳳眸分明漾著幸福。九九台階拾級而上，沒有鼓樂聲的伴奏隻有對方的氣息環繞，相連的袖口下該是兩人緊握的雙手，擎宇比任何人都相信他們的心是相通的，更是相融的。
    回首過去與尚範和懷恩的滴滴往事，愈來愈不敢麵對往後的日子。對於尚範如手足的情誼，對於懷恩近乎於執著的愛戀，這般相互牽扯的關係，理不清就隻能扯斷，這各為其國的境況已不容他們三人有第二個選擇。
    輕啜手中的酒杯，辛辣中混著甘甜的瓊漿順勢流入身體內，血液催動下竟然升起些許哽咽。見尚範放下酒杯，便提壺為對方倒下第三杯酒，清涼的嗓音聽來多了沙啞：“喝過第三杯，下一回見麵即是你我決戰之時。”
    酒杯相互碰撞之下，在寂靜的房間裏響起了一起輕脆的撞擊聲。當日早在山穀之中，蒼國鳳王一番別有深意的話後兩人都已看透局勢，未來天下的霸主必將在他們之間產生。原以為那一次會是最後的交談，奈何抵不過心中的不舍，惺惺相惜的英雄情感成就了今晚的相聚，為不會再有這般暢談而一聲歎惜。
    互看的眼裏是訣別，是無奈，也是默契，含下最後的一口酒，酒杯擲地有聲，破碎的瓷器是在與過去的對方做告別。那段青春年少的時光，聯手製敵的歲月不會回返，過了今晚唯有天下之爭的對手了。
    “沒有告訴懷恩，你我今晚的見麵嗎？”燭火閃動下的擎宇已不見惋惜之意，翩然的優雅下留著暖意，溫和的神情一如過去的每一次見麵。
    “擎宇想見她的話何不也讓人帶話給她？”收起過多的情緒，半斂下的黑眸隻剩漠然，隨意攏了攏袖口，磁性的嗓音慢慢道來，“你與她之間的事不需避著我，我親自教出來的人沒人傾慕才是不可思議，但是懷恩心裏的那個人就隻會是我。”
    溟擎宇相信，這般狂傲自信的話唯有金尚範說得出。同時也證實了自己的猜測，直到今日素懷恩所走的每一步都在尚範的計算之內，隻是身為當事人的懷恩是甘於被他利用還是一直被蒙在鼓裏？想到這個可能性，讓擎宇萌生出一個模糊的計策，是否可行還需要自己進一步的探查。
    “很晚了，懷恩還在宮裏等我，就不再陪著擎宇了。”見擎宇沒有回話，反倒是沉靜在自己的思緒裏，尚範起身欲離開。
    “尚範，他日為了你的霸業希望不會傷到懷恩。”開門聲與擎宇的囑咐聲同時想起。
    回答擎宇的是尚範邁過門檻向著縉雲殿走去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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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文中金國所有官員的品級參照清朝，下文如涉及到亦如此。
    雙休日熱得不想開電腦，兩天沒更新是我的不是，跟大家說抱歉啊。你們可另別拋棄天使，拋棄懷恩和尚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