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暉伸出小手，輕輕拭去李揚臉上的淚水。他努力彎起嘴角，抿出一個微笑來，卻沒想到這個微笑比哭還難看。
    “我爹爹……”雲暉說。
    李揚捂住了雲暉的嘴，“有你的這份心，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見此情景，郭瀚、崔凱、嚴琰三個人都沉默了下來，本該唧唧喳喳的男孩子此刻全部變成了石像。
    還是郭瀚機靈，他一拍腦袋，“大哥，我們給你帶吃的來了！”
    崔凱急忙從背後解下背包，拿出一大塊烤肉；嚴琰拿出一袋子麻糖；郭瀚變戲法似的亮出一瓶酒，大概是他從家裏偷出來的。
    雲暉把手伸進懷裏，小心翼翼取出一個紙包。打開一看，裏麵紛紛揚揚地掉出了一把粉末，雲暉終於忍不住，失聲哭了起來。
    李揚急忙接過一看，隻見裏麵都是些點心，不過大部分都已經壓碎，沒有壓碎的也都變了型。
    李揚抓起一把碎末，丟進嘴裏，咂嘴咂舌，連聲稱讚道：“好吃，好吃！”
    雲暉止住眼淚，“真的麼？”
    李揚伸出舌頭，四周舔舔，“真的，比完好的還好吃！又酥軟，入口即化，以後我做點心，就要做這種。”
    雲暉破涕為笑，“我喜歡它的味道，就給你藏起了些，沒想到出來的時候壓壞了，還好，更好吃了！”
    李揚從雲暉手裏拿過點心包，“我這次要自私了，我要把它們留下，自己一個人慢慢地留著吃。”
    雲暉高興地說：“大哥，我以後還給你帶。”
    李揚心裏一震，為了出來看他，為了給他帶這些小點心，雲暉已經挨了他父親不知多少鞭子，要以後……
    郭瀚笑嘻嘻地說：“大哥，你不能光給雲暉麵子啊，來來，我們吃東西！”
    李揚倒了一大口酒進自己嘴裏，烈烈的酒順著他的喉嚨一直燒到了李揚的胃裏，李揚第一次發現自己不再是那個小男孩了，有些東西變了……
    “大哥，我陪你一杯！”雲暉舉起酒杯，往自己嘴裏也倒了一大口，他的小臉蛋一下子紅了起來，嗆得不停咳嗽。
    李揚趕忙輕輕拍他的後背，雲暉帶著醉意說：“大哥，能夠出來見你一次，我就是被我爹爹打上十次都願意。不知道為什麼，我一看到你，就覺得不想離開你，想永遠永遠和你一起，你說怪不怪？”
    鬧得正歡的男孩沒有聽見屋子裏的響動。
    尹法慧其實早就醒了。
    李揚一起身她就醒了。院子裏孩子的話一句不漏她都聽到了。
    她默默地站在窗前，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和柳冰。
    李揚他們鬧了快半個時辰才散。李揚喜氣洋洋地摸進屋裏來，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睡下，發現嬸嬸站在窗前安靜地看著自己。
    “嬸嬸，”李揚有些不知所措，“你沒睡？”
    尹法慧淡淡地說：“我睡不著。”
    尹法慧手裏捏著一封信，她哥哥陰致遠寫來的，信上說，朝中局勢穩定，辛農辛大人力保李談，惠太後兄妹的態度也大為好轉，目前李談無恙，而且有可能會被授予官職。最後提到，他請人占卜了李揚和尹君若的婚事，結果是大吉大利；隻要情況一旦好轉尹家就打算舉行儀式訂婚。
    李揚手裏還捏著一小包點心。
    尹君若從李揚手裏拿過點心，“我嚐嚐。”
    “嬸嬸！”
    “不舍得？”
    尹法慧把點心放進嘴裏才發現不對勁，這種點心不耐留，四五天味道就變，這些小點心一者碎了，二者味道也有些不對了，一點都不像李揚說的那樣好吃。
    李揚看到了尹法慧表情的變化。
    “嬸嬸，其實……其實雲暉……”
    “我知道，雲暉要偷偷藏起這些小點心也不容易。”尹法慧說。
    李揚奪過了點心包，“我要慢慢吃，一點點吃。我不舍得吃啊！”
    尹法慧歎息說：“以後我們若能脫難，一定不能忘記他們。”
    李揚點了點頭，心裏湧起了千般滋味。
    “以後我能滿足你的願望時，一定什麼願望都幫你滿足。”李揚暗下決心。
    據野史《安太宗逸史》記載，安太宗李揚每年隆冬時總要獨自飲酒一次，而且每次飲酒都要以點心佐酒，點心必定要壓碎製成粉末。安太宗飲酒時不要任何人陪侍，包括尹皇後。能夠在隆冬時節陪安太宗飲酒的，得到這份殊榮隻有崔凱和郭瀚兩人而已。奇怪的是，安太宗飲酒時對席一定要有一副杯盤，這副杯盤，永遠是空置的。安太宗常常親自把酒倒在杯子裏，把點心放入盤中，然後默默獨坐，有時還自言自語，直到蠟燭都燃燒完天色大亮。善於進諫的大臣韋素曾經勸過他，他無言一笑，始終都不予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