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能重逢 詭異的早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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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換了一套正裝後,昂西帶著我來到了這個家的餐廳。餐廳裏掛著幾幅巨大的油畫,畫中人皆穿著不同時期的柬埔寨軍服,神色有的憂傷,有的淡然,各有各的神態。後來,昂西告訴我,那些畫中人,都是摩爾薩家族的祖先,換言之,他們是我的祖先。
可惜,我當時卻沒有膜拜他們的心情,原因無非是圍繞在餐廳裏的緊張氣氛。三叔沉著臉,拄著拐杖坐在輪椅上。帕拉滿臉敵意地站在三叔身後,見到我時,竟然露出了一個詭異的笑容。這笑容放在平常也就算了,可放在這個蛇蠍女人的臉上,真讓人大白天都起雞皮疙瘩。
我不由得打了一個噴嚏,一聲響亮的“阿嚏”聲,宣告了我今天悲慘的一天的開始。
昂西體貼的為我拉過了一把椅子,示意我挨著他坐下。看到眾人不善的臉色後,我識相地照做了。就坐完畢後,穿著清一色服裝的傭人點起了熏香,並且開始陸續上菜。
麵對一桌子豐富的菜肴,三叔並沒有動筷子,而是對身後的帕拉說道:“孩子,過來,坐到我的身邊。”
帕拉的臉色立刻揚起了一片得意,但她卻佯裝謙虛的說道:“義父,這怎麼可以。”眼睛卻示威般的向我挑來。
“這又怎麼了。帕拉,你好歹是我從小看到大的,我早已把你看成我的女兒。孩子,坐過來吧。”
帕拉聞言,得意地衝我笑了笑,隨即坐在了三叔的右手旁,正好與昂西麵對麵。
難怪她那麼得意,原來找到了三叔做她的靠山。我坐著不語,等著下麵即將上演的戲碼。
在打量了我一番後,三叔收回了目光,終於開始動筷。看到他動筷,昂西也拿起了筷子,為我夾了一塊豆腐。我可受不起這恩惠,忙夾了一塊兒青蛙腿,放到了他的盤子裏。
想讓我吃他豆腐?還是吃癩蛤蟆吧。
切。
這一幕,雖然放在我和昂西之間有點兒不和諧,可在外人看來,卻是一副溫馨的夫唱婦隨的畫麵。坐在昂西對麵的帕拉,此時臉色別提有多難看了,哈哈。
昂西的嘴角,隱約升起了一抹淡淡的笑容。盡管我猜不出,他為什麼而笑。因為吃醋的帕拉,還是因為麵前的蛤蟆腿呢?
三叔靜靜地打量著我們的一舉一動,眼中若有所思。
這頓火藥味十足的早餐終於要到了尾聲。然而,剛才一直不說話的三叔此刻卻開始說話了:“普麗莎,昨夜昂西對你怎樣?”
這老頭,怎麼對人家的房事那麼感興趣,果然應了人不可貌相這句話,別看表麵陰沉,其實心裏也八卦的很。
我的臉刹那間通紅起來,剛要做回答時,昂西卻在下麵踩了踩我,力道還挺大。
我忙含糊其辭道:“昨晚……他還好。”
帕拉瞅了瞅昂西,嘴角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
三叔看了眼帕拉,點頭道:“嗯,帕拉,今天,你跟著昂西回去,處理下那邊的事宜。普麗莎,你跟我到書房來一趟。”
我的腳,又被昂西踢了一下,隻不過這次力度沒上次的大。我偷偷瞟了昂西一眼,看到他似乎在示意我不要輕舉妄動。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我能妄動什麼。
擦了擦嘴,我推著三叔,按照他的指引走進了書房。關上門後,三叔端起了桌上的一杯茶,慢慢地品了起來。
這老頭,是在考驗我的耐性嗎?他坐著我站著,他喝茶我渴著,而他卻一副目中無人的樣子繼續喝茶……
三叔的一杯茶,終於喝完了。他伸過茶杯,說道:“孩子,再倒一杯給我。”
搞不清他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我乖乖地接過茶杯,將之放在茶幾上,倒好茶後,放到了他的手中。
摸著暖暖的茶杯,三叔滿意的點了點頭,看著我的眼睛逐漸迷蒙起來。這種感覺,如同飄在吳哥上空的雨,輕輕揚揚,卻充滿了落下的感傷。
“三叔。”我不自然地叫了一聲,他的這種眼神真讓我站著難受。
似是我驚醒,三叔手中的茶杯,忽的落到了地上,發出了清亮的破碎聲。
可惜了,這摸在手裏滑滑的瓷杯,就這麼碎掉了。
我下意識地小跑過去,撿起了濺落的碎片,免得這位陰沉的老家夥不小心踩在碎片上,回頭再把賬記到我頭上。
“不用撿了。”三叔的聲音,在我頭頂幽幽的響起。我冷不丁一個哆嗦,這個三叔,莫非是個外強中幹的感傷主義者?
“跟我來吧。”三叔輕輕地轉動了一下書桌上的一座石像,隨著石像的轉動,書櫃也緩緩打開了來,出現了一條石頭鋪就的平滑小道。三叔平靜的轉動著輪椅,樣子頗為吃力。我忙跟在他的身後,順便為他推起了輪椅。
在推了三叔長長一段兒路後,我的眼前,出現了一扇碩大的鐵門。三叔顫巍巍的從懷裏拿出一串鑰匙,將其中一把插入到了鎖孔中。隨著“吱呀”一聲響,鐵門打了開來。一陣難以言喻的惡臭從門裏飄了出來,熏得我差點栽倒。
這貌似是肉腐爛後,混著血水的味道……
三叔帶我來這恐怖的地方幹什麼。懷揣著不安,我推著他,緩緩地走入了大門。門裏安裝了感應燈,我們所到之處,頭上都會亮起橘黃色的光亮,在這昏暗的地下室裏,像極了恐怖小說中應有的氣氛。
“哦……”一聲呻吟在一頭響起,似是發出者非常痛苦。三叔聞聲,身子繃了起來,他使勁的轉動著輪椅,似乎急切的要帶我去看那個聲音的主人。
長長的路終於走到了頭,借著上麵黯淡的橘色光,我依稀看到,在一個箱子旁邊,似乎鎖著一個人,渾身彌漫著我不喜的惡臭味。他的身旁,灑落著已經凝固的血點,看起來遭了不少的罪。
“孩子,看清楚這個人是誰了嗎?”三叔陰陰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仿佛萬千蛇蠍在噬咬著我的心。
我禁不住一個哆嗦,一個不好的想法湧上心頭,巨大的寒意瞬間包圍了我。我努力睜大卻不敢去看此人的真麵目,直到他無力的抬起頭,嘴裏喃喃地叫我道:“普麗莎,救我。”
這個聲音,我再次一個寒顫。同時,心中的那塊大石落地了,還好,他不是安迪,但卻是我生命中另一個重要的男人—帶來我無數夢魘的父親。
如今,看到他這副可憐的樣子,我曾經的恨,卻再也火熱不起來。盡管小時候不止一次的想,該如何懲罰這個拋妻棄女的壞蛋。
“孩子,你們在那邊的遭遇,我多少了解。現在,這個欺負你和你母親的人,就在你的麵前,想想你身上的傷疤,說吧,你打算如何處置他。三叔一定會助你如願的。”
聽了這番話,從來強悍的父親,眼神忽然暗淡了下來,難道此刻,他開始反思自己曾經對妻女做過的那些罪惡嗎。
此時,我很想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他內心的想法。可惜,我看不到他的眼睛,自然猜不到他的想法。
忽然間,他哈哈大笑起來,淒涼的笑聲回蕩在空空的走廊內,餘音使人心亂如麻。
我感到,自己的心裏仿佛有塊冰渣子在不停地刺著,過去與現在的影像不斷地在眼前交織浮現。而三叔則冷眼看著眼前的一切,他麵色沉穩,讓人更猜不透這個老家夥的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又開始裝瘋賣傻。”三叔哼了一句:“普麗莎,這個人的性命就在你的手裏,怎麼樣,想好如何處置他了?”
“我……現在還沒有想到。”我吞吞吐吐地答道。
“孩子,對待傷害過你的人,絕對不能心慈手軟。”三叔的嘴角,掛起了一絲殘忍的笑,這幅笑容在忽明忽暗的燈光的照射下,像極了傳說中的ghost。
帶著如此殘忍的笑容,三叔拿起了放在一旁的一個方形物件,看也不看就朝父親的身上扣去。隨著一聲慘叫,父親捂著身上被扣的地方,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
“這是什麼。”我忙上去,擋在三叔麵前問道。
“哦,”三叔無所謂的亮了亮手頭的物件,繼續陰陰的笑道:“這是電壓器,壓在人身上時,效果尤其顯著,要不要再欣賞一遍?”
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仿佛一股電流流遍了全身。這個三叔啊,果然不是正常人,那麼可怕的物件在他的手裏,竟然說的跟玩具是的;活活的一條人命,在他眼裏,竟然連被悲憫的權利都沒有……
我再一次萌生了離去的念頭,站在那裏默然不語。
“孩子,不要總站在這裏,如果你對電壓器不感興趣的話,這裏還有老套點兒的火鉗,還有石膏模……”三叔開始自言自語起來,可我卻沒有半分聽的念頭,這個老變態,開了一個地下私刑室不說,還對這些刑器如此感興趣,說不定哪天就用到我的身上了。
“孩子,想好了嗎?”三叔在我耳邊,戲弄般地問道。
我瞅了瞅傷痕累累的父親,在三叔這裏,他明顯吃了不少苦頭,且看他身上的傷口就知道了。我在考慮了一番後,黯然道:“逝者已逝,追尋誰對誰錯還有什麼意義。我媽的性子雖然倔強,但卻是不會記恨人的。而今,他已經得到了懲罰,這些對他而言,也算足夠了。”
本想緩和一下氣氛,不料我說出的話,更加刺激了三叔。他仿佛想起了什麼,刹那間失了神,可忽然臉色又變得十分陰沉,不屑的說道:“果然是婦人之仁。三十多年了,脾氣還沒有變。今日,就讓我來出這口惡氣。”
老天,他又要做什麼?我驚愕地看到他重又拿起電壓器,就要往父親的身上扣……我忙擋住他的胳膊,阻止道:“三叔,別這樣。”那個人再怎麼不好再怎麼禽獸,他還是我的父親。
三叔氣喘籲籲地瞪著我,一雙眼宛如牛鈴,瞪得我心驚肉跳了一陣兒才罷眼。哦滴娘哎,我媽媽離去的時候,您不在她的身邊,她死後您卻做一副義憤填膺狀?我腦袋鏽了才會相信。
果然,這老家夥在發了一通飆之後,終於徐徐地說出了他今天的目的:“普麗莎,你真傻嗎,和我那養子昂西一樣。昂西那孩子,從小就沒有了父親,雖然被我收養,可是他暗地裏受的委屈,不比別的孩子少。然而,不論怎樣委屈,那孩子都沒有向我告狀過。當初,他是打定了心思要娶你的,為了你,他可受了不少罪。”
說到這裏,三叔的眼似有責備地看向了我:“普麗莎,雖然你出生在美國,可這裏的習俗你也應該知道。做為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有了家的婦人,有些事是應該做的。”
我低頭不語,等待著他即將說出的話語。
“普麗莎,昂西這孩子,你要好好跟他過日子。昂西的年紀也不小了,算算也二十多了,這年紀,換上這裏的男人,早已孩子滿地跑了。你們雖然新婚,但也要抓緊才是。”
原來這才是正題,想讓我跟昂西生孩子……這個三叔,看樣子陰沉冷淡,心裏卻這麼渴望孩子嗎?
直覺告訴我不是。
見我一直低著頭,三叔的麵上浮現出了不快。他趁勢說道:“昂西對你還是很好的,為了幫你出氣,他派人不遠千裏抓來了你的父親,對他施與懲罰……”
後麵的話我無神去聽,敢情父親身上的傷痕,都是昂西的傑作?
我對這個猜測,實在不知該持怎樣的態度。有些人,究其一生都令人無法琢磨透。很抱歉,昂西恰恰是這樣的人。
懷著矛盾的心情,我默默地推著三叔,離開了這個令我窒息的地方。裏麵,父親的呻吟還響在耳畔,而我的心裏,早已亂如麻。
回到房間後,我無神的坐在床上,冷眼看著這個與昨夜完全不同的屋子。昨夜,這裏是我與他的婚房,布置的那樣狂野囂張,而今日,那些狂野與囂張已經被素雅和平靜所取代,一片灰白色是我目視中唯一能見的色彩。
這家子人,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麼藥?他們到底想怎樣!
抓走了我的父親並且如此折磨他,縱使他有千般不好,可他還是我的爸爸!在我結婚的第二日,他們竟然用灰白來裝飾我的屋子,這是在示威麼。
我閉上了眼,倒在了床上。原本大而典雅的房子,由於四周站滿的警衛,總讓人感覺這裏是牢房而不是家。
那麼,我一直期盼的家又在哪裏?
過了不知多久,樓下傳來了汽車熄火的聲音,我躺在床上,冷眼瞅向窗戶外。昂西穿著一身黑色的西裝,如往常般帶著一副黑色的墨鏡,走起路來筆直筆直的,他的身後,跟著牛皮糖似的帕拉。帕拉的手裏拎著一個黑色的袋子,嘴角掛著一絲得意的笑容,末了還以勝利者的目光向我這裏挑來,一副成功小三的樣子。
我的心裏一陣厭惡,對這個所謂的家的好感更是歸於零。而安迪,他又在哪裏呢?
我歎了口氣,繼續閉上眼睛。
不多時,我聽到了轉動門把手的聲音,還有輕輕走進的腳步聲。是昂西進來了吧,我如是猜測著。我忙閉上眼睛,裝作熟睡的樣子。
帶著一聲輕微的歎息,一雙濕潤的柔軟落在了我的唇上,迎麵而來的溫熱氣息撓的我鼻頭癢癢的。
普麗莎,在這個節骨眼上,你一定不能醒來。
我憋住心裏的異樣感,死活咬著嘴唇閉著眼不肯醒來。可是,我麵前的家夥似乎偷腥上了癮,如一隻饞嘴貓似的纏住了我,糟糕,我的身上開始熱了起來,仿佛一隻火爐子架在了身上。
我忙睜開眼,推開他罵道:“色狼。”不對,應該是色貓。
看到我的窘樣,昂西哈哈大笑起來,他側躺在一旁,一手支著頭,似笑非笑道:“你醒了?”
我無語,根本就沒有睡,何來的醒。
“這個東西,別再丟了。”一個袋子被放到了我麵前,細看之下,竟是帕拉今天回來時拿著的袋子。
這不是帕拉的東西?
我疑惑地打開了袋子,發現裏麵放著一個精致的方形盒子,盒子周遭,依稀氤氳著久遠的木香。而我的呼吸,也隨著盒子的打開而收緊起來,天哪,盒子裏裝的,竟然是……四麵佛。
我顫巍巍的拿出了四麵佛,輕輕地撫擦著它。四麵佛在拿出來的時候,還是一片寒涼,可是在撫擦了一頓後,竟然也有了淡淡的溫度……這根木頭,也是有靈性的嗎?
忽然間,我的眼前一片眩暈,那些奇怪的影像再次浮現在腦海中。我無法說出這股奇異的感覺,隻覺得那個曾經纏繞在我夢中的少女,似乎再次回了來,她不停地徘徊在我的眼前,一雙如水的眼睛似乎在向我暗示著什麼。
忽然間,我的眼前一片眩暈,那些奇怪的影像再次浮現在腦海中。我無法說出這股奇異的感覺,隻覺得那個曾經纏繞在我夢中的少女,似乎再次回了來,她不停地徘徊在我的眼前,一雙如水的眼睛似乎在向我暗示著什麼。
“普麗莎,普麗莎……”遠處,似乎有人在驚恐地呼喚著我的名字。眼前,再次浮現出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戰將,而他,似乎就在我眼前。
“哥哥。”我不由得伸手抱住了他,將頭磨蹭在他的懷裏:“為什麼讓我等了那麼久。”
對方似有一刹那的愣神,可他還是抱住了我,安慰似的說道:“傻瓜,不要再想這些事情了。哥哥一直陪在你身邊,守護著你,好不好?”
我像個孩子般點了點頭,任由他不斷地撫著我的頭,這一刻,我似乎真的退化到了自己的孩童時代。
然而,迷蒙中,我卻沒有看到,躲在門後的一雙眼,正嫉恨的看著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