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阿墨交談完畢後，陳秋並未繼續留在宿舍，因為他知道用不了多久，其他的怪物們就會趕過來詢問自己的想法，而他也怕自己會心軟或者有別的什麼不舍情緒，幹脆直接離開了。
    但走在學校裏麵，卻又不知要去哪裏比較好。
    算起來，自己已經入學了好幾年，實際上，在學校的時間卻並不算多，再加上自己那一批的術者，不是因為程度實在無法上升選擇了退學，就是已經進入了中等術者的階段，他們平時大多數時間都是在不停地接任務來累積經驗，而且之前的學長們雖然會偶爾回學校客串教師的位置，但大多是有著自己家族事業的，如果沒有刻意去邀請，就很難碰到。
    這使得陳秋在學院轉了半天，都沒遇到什麼熟悉的人。
    經過自己身邊的都是些比自己更年輕朝氣的臉龐，他們有些的可能已經見過陳秋，會不時地與陳秋招呼。
    但也都是立刻與自己的夥伴朋友談論他們那一階段該談論的事情與他擦肩。
    而陳秋覺得自己像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路人一般。
    在周圍的人都相繼離開身邊後，這樣的感觸愈發深刻。
    當年的我們，是不是也是這樣笑鬧著從前輩們身邊經過呢？
    而那些前輩們，心裏到底又是怎麼想的呢？
    陳秋突然在心裏這樣詢問起自己來。
    結果，卻隻能回憶起當年的那些快樂心情，這些細節，卻無從記憶。
    而悲傷難過痛苦的事情，卻牢牢占據心靈。
    就連陳秋，也深刻地感受到，獲得逢這個身份付出的代價是有些可怕了。
    他覺得自己已經較同齡人要思慮更多，同時，心中負麵記憶的牢固程度，是難以想象的。
    雖然還不至於讓他有什麼想要報複社會這樣的可怕念頭，但至少低落空洞的情緒，會不時來襲。
    在這一瞬間，陳秋想起了自己還有無盡漫長的歲月要度過，而每一個負麵記憶都會積存起來，日益累積……
    讓人不寒而栗。
    他甚至產生了某種後悔的情緒。
    迎麵走來的男人手中拎著一袋檔案，他步子不快不慢，俊美的臉上表情淡漠，似乎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他前進的步子。
    陳秋一抬起頭，就正好看到印渚朝這邊走來。
    印渚也注意到陳秋的視線了。
    他將臉轉過來，看到了站在路邊樹影下的陳秋。
    腳步緩了緩，朝他走來，在他身邊站定。
    不知為什麼，看到男人這樣的神情，陳秋突然覺得那些後悔啊畏懼什麼的，完全是庸人自擾。
    我怎麼可能會後悔？
    怎麼會後悔？
    這可是印渚啊！
    得到了他凝視自己的目光，能夠陪伴他一直走下去，無論付出什麼，我都覺得足夠值得。
    我已經足夠幸運了。
    “去哪裏？”陳秋不自覺地揚唇微笑。
    “宿舍。”印渚道，“去哪裏？”又將陳秋的問題丟回。
    “不知道，隨便走走。”陳秋笑，“事實上，我也不知要去哪比較好。”
    印渚看著陳秋，沒說話。
    “我啊，今天遇到了喵姐。”不用印渚詢問，彼此之間的默契已經使陳秋自覺地將接下來的話說完。“她問我阿墨的消息。”也無需跟印渚解釋誰是阿墨，因為印渚對怪物們的了解程度也不會比自己低。
    印渚沒有說話，隻是看著陳秋。
    陳秋突然發現，其實在自己與印渚的相處過程中，印渚扮演的角色往往隻是傾聽，而自己則是那不斷訴求的一方。
    印渚很少會對自己訴說他的困擾，可能是因為在這世上沒有什麼事情是值得他困擾的，又或者，他已經習慣了獨自一個人去解決一切。
    “……然後，我斷開了與怪物們的鏈接。”陳秋最後這樣說著，他抬起頭看向印渚。
    但印渚並不會給陳秋過多的反應，他隻是聽了聽，然後沒有發表任何看法。
    當然，陳秋也沒有期待對方會對自己的做法指手畫腳，他已經習慣了印渚與自己的這樣相處方式，做出決定的是自己，印渚隻是負責傾聽，除非自己犯的錯誤足夠致命，一般情況下，印渚根本不會對自己的決定做出任何反對意見。
    也許以前，陳秋會覺得有點無法理解，但在經曆過這麼多事情後，陳秋才明白到印渚的苦心。
    無論是哭是樂，是喜是悲，做出選擇的，都是我自己，無論怎麼樣，這都是我自己，憑借內心的意誌做出的選擇。
    這樣的道路，這樣的命運，是我自己的。
    哪怕是在其中，有太多太多的人跟事參與其中，但我並沒有什麼值得後悔的。
    因為接手了連翹的事情，陳秋才意識到要做到印渚這樣有多麼的難。
    人們總是會在不經意間變得自以為是起來，就連自己，不也一樣會以為自己是在為對方著想而代替連翹做出選擇麼？
    強者總是會壓迫弱者，或者對於強勢的那方而言，並未有強迫對方，壓製對方的想法，但實力上，閱曆上的差距，會自覺做出這樣的決定。
    陳秋看著印渚沉默的臉，突然笑了起來：“印渚。”
    印渚看看他，示意他有話便說。
    “突然覺得我超幸運。”
    “你才知道。”印渚淡淡回答。
    陳秋一愣，然後又笑：“不，我一直都知道，隻是現在又更加深刻地體會了這一點。”
    印渚略微低頭，看看麵朝自己微笑的年輕人，輕嗤一聲，轉頭往陳秋的來路走，“回去了。”有時候，他會覺得不知道要怎麼去麵對自己年輕伴侶坦率的反應，隻得用故作無謂來表示。
    “嗯。”陳秋點頭，笑著跟上印渚的腳步。
    倒是印渚走了幾步，突然又停住了腳步：“不去了。”
    “？”陳秋表情不解地也跟著停住，看向印渚——印渚可不是什麼想法多變的人。
    “料想回去也會被吵鬧不得清淨。”印渚皺眉，“如果你願意跟他們一一解釋的話。”
    陳秋先是一愣，然後馬上意識到印渚說的他們特指怪物們，他愣了一下，然後馬上搖頭：“……呃，我說，還是算了吧。”他都忘記了，自己會出來轉悠可不正是因為懶得解釋？
    雖然說就這樣跑掉了有些不負責，但說實在的，就算自己留在那裏，也隻會被怪物們搞得頭大又傷感，還不如直接回避來的好，而且想必自己跟阿墨說的話，怪物們也都會通過自己的聯係渠道知道的。
    印渚看向陳秋。那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既然是你自己搞出來的事情，自己想辦法解決，現在去哪？”
    陳秋為對方無情的反應搞得有些哭笑不得，他愣了一下，然後抓抓頭發，幹笑：“就算我們在外麵站著也不是辦法，不如，去你辦公室？”印渚的地盤怪物們還是不敢貿然闖進的。
    “不去。”印渚麵無表情。
    “為啥？”陳秋表示不解。
    “遠。”印渚一字說明。
    “這才多遠的路啊。”陳秋明擺著不相信。
    印渚遲疑了一下，道：“有不適合的客人在那裏。”
    不適合的客人？
    陳秋疑惑地看向印渚。
    “瑤姬。”印渚簡短說明，“現在的你，不適合去見。”
    “啊？”明明還曾經是自己的導師，雖然現在道路不同了，但也不至於變成不適合見麵了吧？
    看出陳秋的疑惑，印渚道：“現在不適合。”他強調。
    “所以？”
    “也許時機到了會適合，”印渚難得耐心地解釋，“……也許，永遠不會再適合。”
    ……這是啥解釋？
    有說跟沒說沒啥兩樣好吧？
    陳秋黑線：“我說啊……”他都不知要如何表示自己的抗議了。但同時，他也知道，印渚說不適合那就是真的沒到時候。無論何時，至少就對印渚信任而言，陳秋的態度是完全不會改變的。
    “走。”印渚卻沒興趣聽陳秋抱怨，他看向陳秋，人沒動。
    ……走，去哪啊走……
    陳秋有些無語地看著對方那明顯等自己決定的表情。
    印渚繼續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但他的眼神很明顯地給陳秋傳遞著這樣的訊息“別忘記是誰搞得沒辦法回去隻能在外麵遊蕩大爺我可是看你可憐才陪你在外麵轉悠的你敢說不知去哪試試看。”
    ……當然，就算是陳秋也沒有那個在印渚的威脅光波中淡定的功力。
    他很無奈——我自己都不知要去哪完全是在瞎晃悠好不好。
    但是印渚的眼神實在在太有壓迫力，在壓力之下，陳秋居然靈機一動想出了主意：“啊，機會難得，我沒事做你也有空，我們隨便去外麵轉轉吧，就當是……”他頓了頓，抬起頭看著印渚，微笑：“就當是約會吧。”
    “約會。”印渚淡淡複述，看了眼陳秋，“既然找不到更合適的借口，就隻能這樣了。”勉為其難的口吻。
    ……明明是你壓迫我的好吧！
    陳秋在心裏吐槽。
    隻是看著對方那不自覺微微上揚的唇角跟有些明亮的雙眼。
    ……好吧好吧，其實印渚大爺別扭起來還是有點……
    可愛的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