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半晌，才極為茫然地看著印渚，表示了他的不解。
    “你……”印渚看了陳秋半晌，才道：“你是姓陳，對吧？”
    “恩？”陳秋不曉得為什麼印渚會說起這個，呆呆點頭：“恩。”
    “其實，你的名字已經說明了一切。”印渚淡淡道，“這段時間，你幫忙整理書的時候，也應該有看到關於‘呈’，這個種族的描述吧。”
    陳秋先是一愣，然後立刻明白了印渚的意思，臉色煞白：“……我是人類。”
    “我記得書中並未表明呈是人是妖。”
    陳秋身體微微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呈，這是個奇妙的，甚至可以說是詭異的種族。
    顧名思義，呈，就是將什麼呈上去，獻給地位高的存在以獲取上位者的讚許來博得某些利益。
    而呈，是將整個兒身體呈上去，仍由上位者享用，做為代價，世代享受到妖怪們的供奉。
    據說，呈原本是創造了這個世界的神明獨享的美味。
    但後來，神明不知為何離開了這裏，於是，呈就淪落到被眾妖搶奪的地步。
    甜美的血肉，哪怕距離再遠，也能讓妖怪們癡迷，癲狂，沒有一隻妖能抵抗這樣的誘/惑。
    而且隻要嚐過呈血肉的妖，都會修為大漲。
    據說，如果能吞下一整隻呈，便會等同於那位神明一樣強大，能夠創造出一個新的世界。
    但是，雖然呈代表了一個族群，實際上，能夠成為呈的，隻有一位，有時候不出五百年就會出現，有時候，曆盡千年也不曾出現。
    每一位呈的現世，都會導致整個世界妖怪們的瘋狂。
    但是，呈的族群也不是省油的燈，他們讓眾妖爭鬥，廝殺，最後的勝者得以享用呈，而族群，借著大妖們的庇佑，無論多亂的時代，也能安然無恙，讓生命延續下來。
    但是奇怪的是，從未有一隻妖怪能吃到完整的呈。
    哪怕他曆盡千辛萬苦取得了食用呈的資格，那位呈的身體看起來也並沒有什麼缺失，但就是覺得，有什麼東西沒在身體裏麵。
    而那個，就是成為神明的關鍵。
    “……秋，是代表你出生的日子……”印渚輕聲道。“你的名字就是這個意思。”
    “隻是告訴人家……”陳秋低聲地，顫抖著唇說道，“……我該什麼時候食用，對吧。”
    “小秋秋！”白澤打斷他的話，大力地抱住他，“別說傻話！”
    溫暖的懷抱似乎有讓人失控的魔力。
    一被抱住，陳秋就嚎啕大哭起來。
    因為，能成為呈的，都沒能活過三年。
    “白澤，我，我快要死了……”他光想著會被眾多妖怪那樣圍著，撕扯著，活活地啃咬致死，就覺得心中一片絕望。
    “不會的，不會的……”白澤安撫著他，“我會保護你的，小秋秋，別怕，等我成年了，我立刻會來保護你。”
    呈由人腹出生，卻沒有做為人類出生的記憶，每個呈的出世，都帶來了至親的死亡。
    所以在族群裏，呈帶來的是不幸，是眼淚。
    沒有人會期待呈的誕生。
    卻又不得不借由呈而生存下去。
    為了讓呈能夠長成年，族群會安排人扮演呈的親人，會給予呈虛假的情感，讓其安然長大。
    每個呈的記憶，都是虛假的，都是捏造出來的。
    “……我呢，我的記憶，都是假的……”陳秋微微抽泣著，“親人什麼的，都是假的，其實一直都隻有我一個人，我是被厭惡的……”
    所以，回想起過去，沒有任何真實感。
    因為，那都是假的，並不存在的。
    “沒有這樣的事。”白澤輕聲安慰著陳秋，“沒有這樣的事，如果不是你的呼喚，我沒辦法來到這個世界。”
    “就算不是我，也會是其他的。”陳秋有些自暴自棄地說，“除了被吃掉這個命運，我是完全不被需要的。”
    “並不是這樣。”印渚道，“我有說過吧？書上記載的並不完全是真實。”
    陳秋默默地看著印渚。
    “呈的聲音，是有力量的聲音，所以，你才能把白澤呼喚出來。”印渚道，“要知道，上一任的白澤才消失了不到兩百年，完全沒到下任白澤出現的時機。而且，”看了眼陳秋，勾勾唇笑，“知道我為什麼沒刺下去麼？青的那一劍。”
    陳秋有些幹澀地回答：“難道不是不忍心麼？”
    “因為你的聲音。”印渚道，“你說，不要，所以，我被你製止了。”
    陳秋愣愣看著印渚，表情有點麻木，又有點不可置信。
    “如果呈沒有一點防身能力的話，怎麼可能抵擋得了妖怪們的瘋狂攻擊？”印渚道，“隻是書上沒有說明而已。”
    “並不是沒用的，家畜一樣的存在……”陳秋仿佛鬆了口大氣一樣，整個人軟在白澤懷裏。
    “並不是喔。”白澤微笑，“本來，我也會像那些妖怪們一樣為你的血肉瘋狂，但是因為是你呼喚出了我，所以，我是從古至今，最特別的白澤，不會被誘/惑的白澤。”
    陳秋愣了一下，然後微微露出了笑容：“……太好了。”
    印渚不曉得想到了什麼，突然露出了個似笑非笑的表情：“如果，你能夠活過最初的三年，會有不一樣的事情發生。”
    陳秋和白澤都不解地看著印渚。
    突然白澤眨眨眼，“你是說？”
    “對，活著的時間超過三年的呈，會……”
    會？
    陳秋緊張地看著印渚。
    印渚看著陳秋那緊張兮兮的模樣，突然笑了起來，“變質。”
    “啊？”饒是心情非常低落，陳秋也不由地黑線了。
    “過了保質期。”印渚聳聳肩。
    “什麼？”陳秋嘴角開始抽搐了。
    喂喂，那我生產日期在哪呢！
    白澤看著陳秋的表情，不由也跟著笑了，“其實是因為，傳聞中，成年後的呈必須在三年內被……”白澤體貼地沒說出那兩個字，“不然，會變得很恐怖。”
    “很恐怖？”
    “很恐怖。”白澤點頭，“雖然血肉依然很有吸引力，但，做為呈，這個存在，很恐怖。”
    “不明白……”
    “語言的力量。”白澤解釋道，“或者說，如果活了三年以上的呈，隻要他願意開口，就能隨便殺死任何一隻妖怪。而且，能輕易改變自己的氣息，不讓妖怪發現。”
    陳秋吞吞口水。
    “呈的聲音並不會因為妖力的強弱而產生什麼變化，可以說是超出妖力之外的力量，所以，無論是妖也好，魔也罷，無論怎麼強大，一概會被輕易抹殺。”白澤揉揉他的頭發，“很不錯吧？”
    “說是不錯，倒不如說是可怕……”陳秋小聲嘀咕。
    “隻是，似乎沒有呈能從成年那天活到三年後。”白澤皺眉，轉臉對印渚道，“印老板是從哪得到這個傳聞的？這個似乎隻有我們白澤才清楚。”
    “恩。”印渚若無其事地說，“因為我見過那個活了很久的呈。”
    “活很久？”白澤陳秋齊刷刷地驚訝看著印渚。
    “我上次遇到他是在清朝時候。”印渚道，“據說他是北宋人氏。那家夥說還想多看看人類的朝代，所以我估計現在應該還活著吧，隻要他願意，活個幾千年沒什麼問題。”
    ……喂喂，那已經不是人類了好不好！
    陳秋黑線。
    “據我猜測，做為呈，也隻有三年時間，大概過了三年，就沒有那個效應了吧。”印渚道，“而且，三年一直要使用言靈，我想，再笨的家夥也能熟練的運用這個力量了。”瞥了眼陳秋，“如果你沒有笨到不可救藥的話。”
    陳秋衝印渚皺皺鼻子。
    眼見陳秋總算恢複了精神，白澤也鬆了口氣。
    說不會害怕，當然是假的，光想到還有無數未知的事情在等待著自己，就渾身發毛。
    不過，知道真的有呈能活了那麼久，陳秋也覺得不是那麼絕望了。
    而且。
    陳秋看了眼白澤，又看了眼印渚，突然笑了起來。
    印渚不解他為什麼會突然看著自己發笑，皺起眉，疑惑地看著他。
    我知道，印渚不會讓我死掉的。
    既然他答應了青，答應了白澤，就不會讓我死掉。
    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