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是呈的關係，陳秋被吞食掉的血肉當然是沒辦法長回來，但好在印渚給他弄了個護符，讓肩膀那一塊兒看起來跟常人無異，除非別人伸手去摸，不然不會發現他肩膀的異常。
    白澤與當天日暮之前就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站在門前，他拉過陳秋的手，往他手心裏放了一搓銀色的發絲：“如果有需要，請呼喚我，無論多麼遙遠，無論多麼險惡，我也一定會來見你。”
    陳秋微笑著點點頭。
    待印渚拉開門，目送著白澤的身影消失在白色光芒中後，屋子內再次恢複了寂靜。
    印渚關上門，看著傻愣愣發呆的陳秋沒說話。
    “……接下來，我們要做什麼？”陳秋呆呆地說。
    印渚自顧自地走到沙發上坐下：“做什麼，你去給我背單詞，晚上我抽查。”現在陳秋已經開始學習外語了，所以每天都會很頭疼地記那個，還要聽磁帶什麼的。
    陳秋下意識地點頭：“恩！”點頭，轉身去拿早上出去時放在書架上的書，再翻出紙筆，搬了個小板凳，就坐在茶幾邊上照例開始學習。
    印渚也隨手拿過放在茶幾上的書，快速翻閱起來。
    兩人常有的相處狀況就是這樣，雖然什麼話都不會說，各做各的事，但讓陳秋覺得莫名安心。
    雖然努力想要借由學習來忘記今天發生的事情，但有些事情，並不是想，就能辦到的。
    總之，學習效率並不高，才沒記了幾個單詞，印渚又要陳秋去做晚餐了。
    做好晚餐後，陳秋端來與印渚兩人沉默地吃著。
    窗外，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半晌，陳秋突然道：“……總覺得，屋子好空。”
    之前，大家都熱鬧鬧地吃著晚餐，談論著每天的話題，現在，卻隻有自己和印渚倆個人。
    還好印渚一直都是這樣，不然，我會怎麼樣？
    肯定已經崩毀了吧……
    “總覺得，老板，”陳秋笑著抬起頭說：“似乎是永恒的。”
    印渚不明白陳秋為什麼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揚揚眉看他。
    “不會變化的……”陳秋低下頭，輕聲道，“總覺得很好。”無論發生了什麼事情，印渚就是印渚，不會有其他的可能，這樣一想，就讓人覺得平靜。
    印渚大概不曉得陳秋話中的意思，隻是有些奇怪地看看陳秋，沒說話。
    “我吃飽了。”陳秋笑著將筷子擱在碗上麵。
    碗裏的白米飯幾乎沒動，菜也沒見少。
    印渚皺眉道：“不要被這點事情打垮，你沒有什麼值得絕望的，活著就是活著，比起死去的生靈來說，你幸運的多，至少你還存在可能性。”
    印渚很少說這麼多話，但陳秋知道他說的有道理。
    隻是，低落的情緒也是一時沒辦法恢複的，而這一點，做為非人類存在的印渚，想必也是無法理解的吧。
    所以，陳秋隻是笑了笑：“恩，我知道，所以，我隻是有點難過，沒有絕望。”
    印渚看了眼陳秋，再次沉默了。
    “說起來，呈隻有每個周期才危險，也就是說，我隻要小心一點，到下個月的今天為止，應該不會太麻煩吧。”
    印渚點點頭：“小心一點比較好。不要落單。”
    以月為周期，每個月的今天，吸引妖怪的氣息會再次散發開來，而且一次會比一次擴散的寬廣，據說第三年的呈，能讓整個世界的妖怪都聞到氣息。
    “恩。”陳秋點頭。“前一任的呈，成年是什麼時候？”呈的成年日子並不是人類所謂的成年，而是到達一個程度後，氣息會突然爆發出來——那才是呈所謂的成年。
    “人類年齡二十二。”印渚道，“我所知道的呈，基本上都是滿了二十才算成年的。”側頭去看陳秋，“所以才會沒有準備。你大概是不一樣的呈。”
    陳秋苦笑一聲，沒有說話。
    “說起來。”印渚沉吟，“呈這一族，似乎消失了。”
    “哎？”陳秋呆呆地看著印渚。
    雖然並沒有確切記憶，但陳秋還是能肯定自己之前的確是在某個村落生活過。
    “你還記得你的歡迎會那次麼？”
    “恩。”
    “你唱了首當地民謠。”
    當時還非常擔心大家的反應，但似乎妖怪們都很喜歡。
    現在想來，大概會被妖怪們喜歡，也是所謂的呈的力量吧。
    陳秋點點頭，苦笑。
    似乎看出了陳秋的想法，印渚道：“也許呈的力量有關係，但當時的你並未成年，所以，影響是微乎其微的。”冷笑一聲，“別因為妖無法抵擋血肉的誘惑就把他們想得那麼齷齪。你也該知道，當時沒人知道你是呈。”
    陳秋怔了一下，低下頭。“恩。”我討厭現在這樣的自己，疑神疑鬼又盲目畏懼著一切。
    “妖怪們會聽得呆掉，是因為你聲音的力量，我當時以為是民謠的問題，去查卻發現曾有呈生活在那首民謠流傳地的附近，但是，在某天，突然連村帶人，全部消失了，就好像是從來沒存在過一樣。”而且，自從呈一族消失後，那裏，隔年開始盛產一種白色的泥土。
    陳秋茫然地看著印渚：“我不記得了。”
    印渚抬起頭，看了眼陳秋：“我知道你不記得，隻是告訴你一些，你該知道的事情。”
    陳秋皺起眉來說：“我記得你說，呈的族人會安排親人撫育呈長大，所以呈的記憶是虛假的，但是……”但是我的記憶是模糊的。我甚至連那些虛假的記憶都有斷層。
    印渚了解陳秋想法般：“所以，我才說，你大概是不一樣的呈。”
    陳秋想了想半晌，終究還是無法記憶起一點有用的片段，有些沮喪地垂下頭：“……算了。”
    “有些事情，不能操之過急。”印渚道，“也許是因為時機未到。”
    因為注意力沒辦法集中的關係，晚上印渚抽查時，陳秋可說是隻達成了平時學習進度的三分之一。
    好在印渚並未說什麼，將書還給他後，淡淡道：“早點休息。”
    陳秋幹巴巴地笑了笑：“……我再學習學習……”於是又繼續記單詞。
    大約到了十點，已經是陳秋該去睡覺的時候了，他似乎都沒有去洗漱的打算，仍然在大廳心不在焉地記著單詞。
    十一點，早就過了小孩子要去睡覺的時間了，陳秋還死賴在客廳，死撐著恍恍惚惚地記單詞。
    過了十二點，陳秋半夢半醒地趴在茶幾上——不曉得在念叨什麼。
    印渚冷眼看著陳秋的舉動，然後放下手裏的書，往書架那邊走去。
    腳步聲一下子就驚醒了睡得一點也不安穩的陳秋，他瞪大眼，看著印渚的走向。
    印渚隻是去換了本書，然後轉身問那個有點可憐地看著自己的少年：“怎麼不去睡。”
    陳秋有些討好地笑道：“……我不困。”臉上剛才因為趴在書上睡覺而弄出來的印子紅紅的格外明顯。
    印渚哼笑了一聲，卻也沒說什麼，走回來，繼續看書。
    陳秋看著印渚安靜看書的側臉，慢慢的上下眼皮又開始打起架來。
    “為什麼不回房間去睡？”印渚突然丟了這麼一句。
    本來馬上要跟周公約會的陳秋被印渚這句話給弄得立刻精神了起來。
    “人類是需要睡眠的。”
    陳秋見隱瞞不過，也不再辯解，隻是坐在那裏沉默。
    “因為害怕麼？”印渚平靜地說道，他的視線甚至都沒從書上移開。
    陳秋睜大了眼，但馬上又垂下了眼，沒出聲。
    印渚將書放下，站了起來。
    陳秋以為印渚要出去，或者覺得自己有些煩了，眼巴巴地看著印渚的舉動。
    他當然害怕，一直以來，自己隻是個普通的人類，卻沒想到現在居然會變成眾妖爭相搶奪的食物，換做是誰，都很難不害怕吧。
    但是印渚隻是從壁櫥那裏拿出一床被子，攤在沙發上。
    然後看了眼陳秋：“別那麼逞強，你隻是孩子，就算說害怕，也不會有人笑話你。”
    表情一如既往的平淡，口吻仍然是冷冰冰的。
    但是陳秋還是愣了一下，然後笑了起來。
    真是溫柔的好人，印渚，真是好人。
    “過來睡吧。”印渚拿起書，換到沙發旁邊的椅子上繼續看書。
    “恩。”陳秋點點頭，收拾好東西，然後快速洗漱完畢，抱著自己的被子，重新回到客廳，躺下，拉好被子。
    將頭靠印渚那邊躺著，看著印渚看書的樣子傻笑。
    印渚看了陳秋傻笑的臉一眼，扭過頭，直接無視掉了。
    陳秋也不介意印渚冷淡的反應，隻是開心著。
    從來不會有誰，這樣守著我睡覺，說起來，印渚似乎做了兩次了。
    雖然會覺得自己其實挺倒黴的，但是想想，又覺得不是那麼淒慘……
    要是，能一直這樣就好了。
    如果印渚能一直陪著我就好了。
    等我長大一點兒，我也想為他做點什麼。
    我想讓他開心的笑，想回報他給予我的溫暖……
    我……
    我也想……
    被他依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