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妥當後，陳秋跟著印渚走出了廂房來到大廳。
    那邊，眾妖們戰戰兢兢地捧著茶，端著點心眼巴巴看著印渚出來。
    “那個，大人……”還是之前那個妖怪，小心翼翼地上前，“不知您是要在這暫住還是……”
    其實陳秋很想跟那一家子妖怪說說，印渚不是那麼恐怖的家夥啦，完全不用這樣害怕，雖然他板著臉的樣子很嚇人。
    想了一下，不知出於什麼原因也沒說，看著那些妖怪們以畏懼的眼光看著印渚。
    不曉得青他們又是怎麼看待印渚的呢？
    雖然並沒有說起這個，但是總覺他們應該認為印渚是值得尊敬的家夥，所以才願意待在他的界限內吧？
    那麼，知道印渚其實是麵惡心善的人又有多少呢？
    不曉得印渚又交代了什麼，反正陳秋回神過來時，自己已經下意識地跟著印渚出了店鋪門。
    現在太陽即將落山，穿著很有時代感衣服的古人們匆匆趕路。
    陳秋身著青色的童子裝扮，頭頂戴了個帽子跟印渚站在這盛唐的大街上。
    “老板。”陳秋呆呆看著那些人。
    “什麼。”印渚淡淡應了聲，信步往前走。
    “這裏是哪？”
    “洛陽。”
    “總覺得不可思議呢。”陳秋一邊小聲說著，一邊跟上印渚的腳步。
    上一刻還在頗具現代風格的桌子上吃完了晚餐，下一秒居然就到了唐朝古色古香的大街上麵對眾多古人。
    “這些人，是真的麼？”陳秋甚至都產生極大的不真實感。
    印渚並沒有回答他，隻是哼了一聲。
    陳秋走著走著又覺得開心了起來。
    因為，這樣的事情，別人一定不會經曆過，我真幸運。
    “說起來，老板，既然是說從這裏過來的委托，那，現在就是說，唐朝的你，在哪裏？”
    聽到陳秋的話，印渚有些訝異地看了眼陳秋：“沒想到憑你那點腦容量也會考慮這個問題。”
    抱歉喔，讓你驚訝了。
    陳秋鼓鼓臉。
    也許是夜色的渲染，也許是因為知道印渚並不是表麵上看起來那樣嚴厲的家夥，陳秋很自然地做出了表達自己不滿的動作。
    果然，印渚並沒說什麼，反倒跟他解釋起來，“因為時間是流動的，而我卻不會變化。”
    “不明白。”
    “也就是說，今天的你回到昨天，就會看到你自己，今天的你就是昨天你的延伸，而我就算回到昨天也不會見到我，因為你們的時間是流動的，我的時間是凝固的。”
    “那青呢？九黎先生呢？”
    “當然也是流動的。”不曉得為什麼，印渚微微彎起唇，露出了笑容。
    非常漂亮，好看的，讓人安心的溫暖笑容，仿佛明天永遠不會發生什麼讓人難過的事情般，充滿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溫柔。
    陳秋知道印渚會冷笑，不屑一顧的笑，嘲諷的笑，卻沒想到，這個人也會露出這樣的表情來。
    有些愣愣地看著印渚的表情，不知怎麼回事，鬼使神差地蹦出這樣一句話來：“在你的眼裏，這個世界隻有‘我’和‘你們’，這樣的兩種存在吧？”
    沒料到陳秋會說出這樣一句話，印渚也跟著呆了一下。
    說完後，陳秋才察覺到自己語氣的不妥。
    雖然印渚並不是個嚴苛的人，但是這樣質問的口吻，我是發什麼神經啊！
    連忙道歉：“呃，對不起對不起，我那個……”
    “到了。”印渚打斷了他的道歉。
    陳秋抬起頭來。
    麵前是一棟極大的莊園，裝飾得莊嚴華貴，烏黑的大門緊緊閉著。
    “去叫門。”印渚對陳秋道。
    “哎？”
    “跟門童說，他們家主人前番去尋的人來了。”然後從衣袖子內拿出一枚錢袋，掏出一銀餜子，“把這個給小廝，跑腿費。”
    “喔……”陳秋慢吞吞地往大門旁邊的小門走去。
    我都還沒適應環境呢，就讓我跟古人說話，你也對我太有自信了點吧……
    走了幾步，回頭看了眼印渚。
    家家戶戶都點起了燈，有些的在屋簷下掛了幾個燈籠，風吹來也跟著搖搖晃晃的。
    印渚站在微光中，看著這邊。
    風不大，有些沒被挽上去的頭發輕輕在風中飄揚著。
    極為俊美的臉上並沒有什麼表情。
    總覺得，他真是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呢……
    想著，陳秋轉身，扯扯自己身上的童子裝——算了，這輩子想跟那家夥一樣，是不可能的啦。
    轉身的同時。
    心裏有個小小的問題想問印渚。
    不會寂寞麼？你隻有你一個，其他的人，都是跟你不一樣的。
    門童得了銀餜子後就很利索地去通報了，然後打開了門，將兩人引進屋。
    穿著白色長袍的俊美男人站在中庭，未語先笑：“印老板，果真準時。”
    印渚隻是點點頭，“請讓我看看施術法的對象。”
    那男人這才真真兒地微笑了起來：“我就知道費力氣找到印老板總是沒錯的。”看了眼陳秋，有些遲疑地，“這位……”
    “無妨。”印渚這麼應了聲。
    “既然是印老板所言，那麼，請二位跟我來。”男人微微笑了笑，轉身：“那個人好不容易睡著了，在下的兄長正在照顧他。”雖然是微笑著，但眉宇間仍然有無法隱藏的憂慮，“在下實在是無可奈何，才累印老板前來。”
    “隻要你能支付相應的代價，沒什麼麻煩的。”印渚淡淡道。
    “說的也是。”男子苦澀地笑了笑，“隻怕那人知道了又會亂發脾氣傷著身子。”
    印渚沒有搭話。
    陳秋完全不清楚對話到底說什麼就更加不可能接腔了。
    他隻是兀自在想，之前那妖怪說，這次的委托可能是被一對蛇糾纏的男人，這人剛才又說他兄長什麼的，似乎也認識印渚，難道這就是那隻蛇？
    完全看不出來耶。
    不過話又說回來，妖怪們的審美觀都挺不錯的。
    一個更比一個漂亮，若是說差異，隻是說風姿上的差異吧。
    走了十幾步，到了側屋的廂房前。
    “請進。”微微斂袖，男子低聲道。
    “動靜小點。”印渚轉身對陳秋叮囑道。
    陳秋點點頭。
    似乎這次的對象生病才睡著？
    進了屋，屋內充滿了一種，淡淡的腥味兒。
    就算點了香也無法掩蓋住。
    印渚朝床那邊走去。
    床前的黑衣男子朝印渚微微點點頭，讓開位置，示意印渚上前探看。
    陳秋預計著可能會出現啥讓人驚異的東西，已經預先捂住了嘴巴，跟著從印渚身後往床上看去。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薄紗下一個圓圓的弧度，然後才看到那弧度是長在人體上的——雖然很清瘦，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位男子。
    為什麼下腹漲成這樣？就好像是，女人懷孕了一樣。
    想想也覺得不可能，陳秋下意識搖搖頭。
    接著，印渚低聲問：“多久了？”
    黑衣男子說的話讓陳秋趕緊捂住了嘴，差點沒尖叫。
    他說：“一年前，孩子就有了，但是一直不肯出來，就這樣一直長，最近兩個月，他都無法休息，什麼都吃不下。”
    孩，孩子？
    這是男人啊！
    ……這是男人吧？
    陳秋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是兩隻。再六天，你們的孩子就會出世了。”印渚淡淡道，“鑽破母體出來。”
    陳秋驚恐地瞪大眼，手更是死命地捂住嘴。
    這是哪門子出生的方法！
    黑衣男子苦笑了一聲，“恩，已經有人這樣告訴我們了，但雖然能預測接下來的事情，卻無應對方法。隻得派親信去請求您的幫忙。”
    “你的信使在時間穿梭中，變成鬼了。”印渚告訴他。
    “……是麼。”黑衣男子隻是低下了頭，白衣男子失神地喃喃。
    “有兩種方法，”印渚可沒管他們低落不低落，自顧自地說，“一種是把孩子取出來，這位人類可以立時避免痛楚，安然到老進入輪回。從此你們無法有子嗣，因為罪孽，你們必須立刻回到你們所屬的地方去，不能在人間逗留，否則必死無疑。當然，你們可以使用術法他忘記。另外，你們的定金當然是不可能退的。”
    白衣男子有些戀戀不舍地看了眼床上躺著的男子，“第二個呢？”
    “如果我沒料錯，最近這周應該是比之前的十一個月更疼痛難當。”印渚將詢問的目光投往白衣男子。
    “對，愈發的嚴重了，經常整晚無法安睡。”白衣男子痛苦地看著床上的人。
    “第二個方法，需要你們付接下來的代價。讓他忍受一周的痛苦。”印渚道，“在孩子即將出世的一刻施與術法。這樣，能保住這位的生命無憂，但是，因為接下來的痛楚是每天的疊加，非人類能忍受，隻怕……”印渚沒說完，但在場的人都清楚這後麵的話。
    隻怕他受不了，先行崩潰。
    “為何罪孽會大到無法在人間停留？”一直沒說話的黑衣男子突然問道。“那不過是兩隻蛇妖而已，人類道士殺的妖怪還殺麼？”
    印渚瞥了眼黑衣男子，道：“話是這樣說沒錯，有兩個原因，你是孩子的至親卻試圖抹殺他們，這已經是罪孽，還有最重要的一點，”意味深長地看著對方，“你們的王已經年邁了吧。”
    倆人皆是一愣。
    “您是說……”
    “這兩個孩子有著強大的妖力，將會成為未來的蛇王。”印渚沒什麼表情地述說。“如果你有覺悟跟整個蛇族為敵，被一族追殺，連累這位的話，可以留在人間。”
    兩人沉默了下來。
    陳秋雖然還處於一種驚恐狀態，但是也多少聽明白了印渚的話，有些同情地看著那兩隻蛇妖。
    過了大約幾分種，黑衣男子抬起頭，看著印渚：“把孩子取出來吧，我們回去。”
    “恩……就這樣辦吧。”白衣男子也跟著，點點頭，低聲道。
    陳秋愣了一下。
    雖然也許這樣做，對於那個在床上昏睡著的人比較好。
    但是，總是覺得，極為不公平。
    “你們要消除那個人的記憶麼？”陳秋躲在印渚身後，小小聲地問。
    “這個是自然，不然他怎麼能繼續活下去。“白衣男子輕歎。
    “總覺得，你們才是狡猾的……”陳秋嘀咕，沒再說別的了。
    黑衣男子似乎打算說點什麼，但目光投往床那裏，卻定住了。
    本該在床上昏睡的人睜開了因為瘦削而格外大的眼看著這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