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顫抖了一下，於是整個手電筒的光柱都跟著顫抖了一下，緊接著，忽然掉落了下去。
    光，凋謝了。
    我看見那躺在地上的手電筒，依然在牆上照出淡淡的，柔潤的光圈來，忽然覺得，心裏平靜了。
    他抱起了我，然後，把頭埋進我懷裏，嗚嗚地哭了。
    我什麼也沒說，就看著他哭。
    已經不記得最後是怎麼找到的證，又是怎麼馬馬虎虎地處理了傷口，總之，我們從家裏出來的時候，天已經有些蒙蒙亮了。
    我在晨光中看到了他的臉。
    那曾經讓我為之癡迷的臉，此時，讓我更加癡迷了。
    因為我喜歡他現在看我的眼神。
    渴望的，絕望的，痛恨的，依賴的。
    他在依賴我，依靠我。
    而我，是要保護他的人。
    隻是“要”，或許還要加上“應該”，但不是“能”。
    很多年後，我才明白這一點。
    他顫抖著，抱起我，說，我們沒有家了。
    我說，那正好。
    他說，我們現在去哪。
    我說，我們出門遠行。
    我看到他的眼睛裏，掠過了一絲渴盼的光。然而那光又黯淡下去了，隨著旭日的升起。
    他好像，忽然害怕太陽了。
    就像某種忽然基因變異了的蟲子，由適應黑夜，發展到了恐懼白晝。
    我伸出手，摟住了他的脖子。另一個目的，是為他擋住刺眼的陽光。
    朝陽的光，太刺眼了。
    直到很久以後，我都不喜歡看日出。因為我覺得，那時的太陽太小，根本什麼也不知道，唯一會做的事，就是傷害那些充滿渴望地看著自己的人的眼睛。
    就像我一樣。
    我們如願以償地出門遠行了。
    結果，來到的居然是火車站。
    我興奮起來，說，這一次很遠嗎？
    他點頭，說，遠。
    我說，太好了，好久沒做火車了，光是用腳走了。
    他癡癡地看著我，忽然笑了，然後扭過了頭去。
    我以為他在點煙。
    然而他隻是說了一句：對不起。
    我愣住。
    現在，每當我回想起那個時刻，都會恨自己。
    恨自己為什麼沒有掰過他的臉來，擦幹他的眼淚，然後，再印上一個吻。
    我一直相信，我具有神的力量。
    因為我可以，把魔鬼從地獄裏拯救出來，變成人。
    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魔鬼在地獄裏呆得好好的，我為什麼要多事。
    而且，人有的時候，還不如魔鬼。至少魔鬼不會流淚，不會痛苦。
    這都是後來的事情了。
    這就是我記憶中的第二個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