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一腳，我不得不在家裏躺上個一兩天。
    可這讓我很高興，我實在不想繼續坐在那個倒黴的地方了，台上一個表演馬戲的，台下一群貌似敬業的觀眾。
    我裝不來。
    爸爸狠狠地甩了我兩耳瓜子，甩了之後，又給我拿來雞蛋糕。據說是我爸爸的女人做的，我一邊吃，一邊想，真是太難得了。
    吃過了之後，似乎就是睡了。
    可是我睡不著。
    隱隱地，似乎聽到雨聲。
    掙紮起來，推開窗戶。
    居然真的下雨了。
    雨是白的，也可能是灰的，把天上和地下都連在一起了。
    我呆呆地看了一會，又把窗戶關上了。
    這時我看到一個人。
    一個在車庫的沿下避雨的人。
    男人，長頭發，暗黃的舊雨披。
    他似乎很冷。瑟縮在某一個角落，像一條無家可歸的流浪狗。
    我看不到他的臉，可是居然能想象得出他眼睛的樣子。
    那一定是一雙憂鬱的、灰色的眼睛。
    我退回到床上，繼續睡。
    然後在夢裏，夢到了一個穿著舊雨披的人。
    他向我伸出了手。
    等我醒來，雨已經停了。
    我一瘸一拐地，掙紮到窗邊，可是車庫底下，已經沒有了這麼一個人。
    忽然覺得有點遺憾。
    但當看到爸爸的女人時，這種遺憾就煙消雲散了。
    她給我做了吃的。
    雞蛋炒柿子，還有一個豇豆炒肉。
    我吃得很香。
    她在一邊很有母愛地看著我，不時地說，多吃點，或者，慢點吃。
    吃完了之後，她忽然說了一句話。
    乖，能不能去外麵玩一會？
    我以為我聽錯了。
    結果她又說了一遍。
    我說能。
    當我下到了樓下時，一個男人與我擦肩而過。
    我似乎是在那裏見過他的，但一時又想不起來。
    最後，當我自己到工地的水窪邊玩石頭的時候，終於想了起來，這個男人，是我那天在街上見到的。
    而見到了他之後，媽媽就把我甩掉了。
    我咧開嘴，笑了。
    我一向認為我是個聰明人，現在尤其這樣認為。
    我把手伸進了冰涼的小水窪裏。
    水窪裏遊弋著許多小小的水蟲子。
    在往日，我會把它們至少捉住一半，然後晾在岸上，看它們掙紮的樣子。
    可是今天，忽然有了那麼一點不忍。
    於是我就在水窪邊靜靜地坐著。
    灰白的天光，映在水裏，好像很淺，又好像很深。
    這時，我在水裏，看到了一個人的倒影。
    男人，長頭發，一件發黃的、很舊的雨披。
    還有一雙憂鬱的、灰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