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又下了好大的雨。
    雨水把小區裏的路都淹了，又或許，是這個小區的路，不如我們那個小區的路好。
    我已經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裏了。
    雖然覺得，似乎沒有被帶出多遠。
    他哆嗦著，居然從雨披下麵摸出一根煙來，點上了。
    我們現在縮在一個等待拆遷的違章建築裏頭，外麵是雨，裏麵是垃圾。
    我在地上站著，覺得手和腳都沒有地方放。
    他就站在我旁邊，他的背景是雨，而他手裏那一點點紅亮的火光，居然照亮了我的臉。
    他低下頭，看了我一眼。
    然後把煙遞到了我嘴邊。
    我抽了一口，結果被嗆得咳嗽了半天。
    他居然笑了。
    雨霧裏，我看不清他的臉，不過似乎覺得，他很瘦。
    一支煙抽完，他再一次把我抱了起來。
    我說：雨還沒停呢。
    他說：沒停就沒停吧，走一會，可能就停了。
    我沒有反對。
    因為我已近徹底濕透了。
    他沒有一點把雨披借給我的意思，這讓我多少有一點惱火。
    不過好在，他一直抱著我。
    我喜歡被人抱著。
    雨一直下。
    而我，就在他懷裏，睡著了。
    後來，居然是他把我搖醒的。
    醒了之後就發現，自己和他居然在火車站。
    我是認得火車站的。
    因為爸爸就是從火車站把我從奶奶身邊，帶到這裏的。
    而現在，我似乎要再坐一次火車了。
    我居然哭了。
    他很意外，說：昨天一天你都沒哭，怎麼現在哭了？
    我說：現在才知道，是真的回不去了。
    他問我：怕不怕？
    我說：怕。
    他又問：怕什麼？
    我說：不知道。
    他笑了：你知不知道，被人販子拐賣的小孩，都是要被賣掉的。
    我說我知道。
    他說你想被賣到哪裏。
    我說我還沒有想好。
    這時候，火車來了。
    他抱著我就上去了。有一個瞬間，我都想跟乘務員大聲喊救命了，可是到底還是沒喊。
    硬座，人很少。
    當然了，我們是站票。可是值得慶幸的是，他一直抱著我。
    我喜歡被他抱著。
    他看了看窗外。
    灰黃色的地平線單調地延伸著，似乎總也沒個盡頭。遠處幾棵孤零零的樹在視線裏一跳一跳的，頑強得很，就是不肯從我們眼前消失。
    他忽然說：要是我不賣你了呢？
    我有點驚訝。
    他問：我要是不賣你了，你肯不肯跟著我？
    我點頭。
    他照我的腦袋彈了一下：小破孩，這麼快就點頭，你知道我要對你做什麼啊你。
    我換了個姿勢趴在他的肩膀頭：不知道，不過你隨便。
    他比我還要驚訝。
    火車一直開。
    我忽然希望，這列車永遠不要到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