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醒來，太陽還沒有醒。
    爸爸一夜都沒有回來。
    當然，他的女人也沒有回來。
    那個給與我生命，卻無法給我以懷抱的女人。
    摸著黑，拉開了頭頂的小燈。
    昏暗的黃色，溫暖而羞怯。
    我忽然幻想，要是有一個妹妹，該多好。
    最喜歡女孩子，甚至有時會想，我要是女孩子，該有多好。
    女孩是天生就應該被撫摩、被玩弄的東西。
    而這樣才能讓我感覺到自己是存在的。
    現在，我不存在。
    據說我就要有一所學校了，似乎就在附近。
    爸爸沒有領我去看過，用他的話講就是，到時候，自然就看到了。
    我相信這一點。
    我相信爸爸。
    他在不喝酒的時候，說話從來都是算數的。
    可惜這種時候少了點。
    我下了床。
    天將破曉。
    我推開門，光著腳，小心翼翼地，從木頭的樓梯上往下挪。
    幾乎什麼也看不到，但是，當腳掌觸到木頭天然的暖，便覺得，踏實了。雖然偶爾，有那麼一兩下的刺痛，那是沒有被磨平的木頭渣子。
    我終於平安下到了地上。
    該出門麼？
    也許不該，但是我還是出去了。
    沒有鎖門，因為不會鎖。
    我隻是坐在車庫的台子上，靜靜地等著太陽升起來。
    太陽還沒升起來。
    太陽就要升起來了。
    過了一會，太陽終於升起來了。
    我的眼睛，有些睜不開。
    視線裏漸漸有了聲音，耳朵裏充斥了繁雜的影像。
    人們起床了。
    隔壁傳出一聲塑料盆落地的聲音，不遠處，樓區裏的狗叫了兩聲，一道冰冷的車燈從我身上掃過，而我，也狠狠地回敬了它一眼。
    我餓了。
    從昨天晚上起就餓了。
    可是，沒有吃的。
    於是我等著。
    果然，超市那邊賣冰棍的那家人出攤了。他們家的女人穿著拖鞋，褲子上有一大塊油漬。我聽到她用大嗓門跟每一個攤上的人打招呼，然後轉到了這邊來，想拖走些別人不要了的箱子，給客人裝冰棍紙。
    我打了個招呼。
    她果然說：吃啥了沒。
    我說沒。
    於是她很快鑽到了前麵去。
    我等著，心裏很高興。
    她給我送來的半塊餅子。
    要醬不？她問。
    我說要。
    於是她很大方地把塑料袋上沾的醬全部抹在了餅上：吃吧。
    我吃著，覺得她是頂好的人。
    早晨了，超市兼蔬果市場的生意漸漸好起來。
    我什麼都看不到，因為車庫與市場之間隔了薄薄的一層板。
    我什麼都聽到了，因為寂寞與熱鬧之間的距離隻有一層板。
    太陽升到了腦袋上頭了。
    我從台子上跳起來，把門鎖了。
    其實我不是不會鎖門，是怕鎖上了，自己再也打不開。
    可是現在我不怕了。
    打不開就打不開，現在，到了我出去玩的時候了。
    我咧開嘴，笑了。
    晚上我回來的時候，出乎意料地，家裏的燈，亮了。
    爸爸開了門。
    其實我沒認出是爸爸，隻覺得，燈底下，他的身影很粗，所以猜到了。
    然後我知道了一件事。
    明天，我可以上學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