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歐秉辰？”封簡拿起放在床頭矮櫃上的花瓶，看了看，然後望向坐在一旁的歐秉辰。
    少年眯了眯眼：“你在搞什麼？我是誰你不是清楚嗎？”
    封簡愣了愣，眼中流露出一絲笑意，伸手摸向歐秉辰的脖子。少年愣了一下，向後縮了縮。
    “果然是沒有墮落呀……”封簡笑了笑，“殊林那小子，還真是容易被蒙蔽……”
    “你是什麼意思？”
    封簡抿了抿唇，然後微笑起來：“你喜歡這具身體吧……”
    歐秉辰怔忪了一瞬。
    “殊林其實一直知道的，可惜他太會裝傻，所以你覺得自己的心思沒人知道的吧？”封簡微笑，表情看起來有些邪氣。
    “……”
    “不過也正因為他知道，所以才在知道了你並沒有墮落之後，沒有殺了你吧。”
    歐秉辰抿緊了嘴唇：“你怎麼了？”
    “關於十三年前那場吞噬的事情，他有沒有跟你說過？”封簡聳聳肩。
    “吞噬……？”歐秉辰思索了一下，驀然瞪大眼，“你——”
    “這句身體，易主了。”封簡抬起手，摸了摸自己長出來的犬牙，沉默了一瞬，將那牙收了回去，喃喃自語，“這不是唯一的損失。”
    歐秉辰吞了吞口水。
    “小子，我知道你假裝墮落有你的苦衷。也許是想讓這具已經變得不人不鬼的身體永遠消失，不過我不打算殺你。”封簡轉過頭，放下那花瓶，“喂，說真的，如果不是殊林的回憶還留在這具身體裏，讓我無端多了十三年的人生閱曆，我們也算得上是同齡人呢。”封簡轉過身，“飯菜在那裏，這回，不用勉強自己去吃那些還帶血腥味的肉了。”
    他低下頭，上了樓梯。
    背後悄無聲息。
    封簡撩了撩額角的發絲，深深吸了口氣。
    那殘留的回憶，一遍一遍在自己的腦海回放。他才知道，原來殊林真的去學了美術。明明在小的時候，一直告訴他：我想做個鋼琴家。
    想當個畫家，分明是自己的願望。
    這算什麼？變相的補償？緬懷？還是，隻是因為吞噬而改變了自己的希望？
    殊林這個人，即使得到了他的記憶，也依然讀不懂。
    ***
    大雨停了，那揮之不去的刺芒再度出現在頭頂，地麵的積水開始漸漸幹涸。
    殊不晰的車開了出去，殊林頓了頓，沒有跟上去。
    晰，我多希望無論如何你都能感知得到我的存在，即使那並不現實。
    我多希望你能看到我，一秒也好。
    別把這個空落落的世界丟給我，然後一個人離開。
    ……
    殊不晰將車停在了路邊，然後下車點了支煙。記得很久以前，他並不喜歡香煙這種東西，甚至有些厭惡吞雲吐霧時會不經意流露出來的頹廢。
    隻是，在那個人再度離開之後，才突然間發現香煙其實是個好東西。能讓人忘卻煩惱，隻沉浸在快樂的記憶，別的、什麼悲傷，絕望，恐懼都不用想，可以當做它們不存在。
    隱約間，似乎看到了還是年幼時候的林，嘴裏咬著個棒棒糖，跟在他身後，口齒不清地喊：“爹地！爹地！”
    然後他會轉過身蹲下來，揉亂小孩子的頭發，然後問：“把棒棒糖給爹地好不好？”
    小孩子思考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不舍。隻是最後，還是會艱難地點點頭：“我把棒棒糖給爹地，爹地陪我玩。”
    “嗬……”殊不晰彈了彈煙灰，抬頭，望向似乎處在最遠方的地平線。
    並不是天與地也有交際的地方，那隻是個假象，隻要再稍微向前走一點，就會發現，那隻是個會移動的海市蜃樓。
    虛幻的東西而已。
    那空城的城門，他推不開，所以隻能留在這個盡是幻想的世界。
    因為害怕殊林真的回不來，所以他不敢傷害那具被封簡占據的身體，所以，才會讓這恐懼一天天加深。
    也許總有一天，疼到麻木了，一切就變得無所謂了。如果那個時候，殊林還是沒有回來，他的人生也許就真的成了一個空洞。
    明天和快樂，開始逐漸變成一片空白的念想。
    林，把我困在這裏的不是任何人，讓我想要盯著烈日逃離這個世界的亦不是任何人。
    我希望在下一個轉角可以看到你站在那裏衝我微笑。
    但我知道，那隻不過是一個願望罷了。
    活了這麼久，我該知道，願望其實就是永遠得不到的東西。
    我不想知道，在愛過一場之後，我們還是必須分道揚鑣。
    ***
    “我能感覺得到，還差最後那麼一點。”男人的聲音帶著一絲喜悅，穿透了牆壁，灌入兩個女孩的耳中。
    孫玉皺了皺眉。
    “侖，你是血族的王，這麼長時間不回去，會不會有問題？”
    “放心吧，就算真的有什麼，我也能夠應付。”
    蘭雅吞了吞口水，抓著孫玉衣角的手握緊了些。
    殊不晰坐在牆頭上，聽著屋內男女的對話，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人的幻想，真是個了不得的東西。
    男人的聲音突然拔高：“小雅！小雅！”
    另一個房間裏卻異常寂靜。
    女人不滿的聲音隨即響了起來：“這孩子，到底怎麼了？最近總是怪怪的。”
    “不知道……不過這件事一直沒有機會讓她知道，也不知道這孩子願不願意跟我回去。”
    “啊——！”女生的尖叫突然響了起來，隨即，一個身材纖瘦的女生便從大門中衝了出去。孫玉急忙追了出來，卻還是會不時地回頭看看。
    男人帶著年輕女人皺著眉走到門口：“這孩子怎麼了？要不然我們去看看？”
    女人搖了搖頭，轉身回了屋裏：“應該不會有事的。”
    “我還是去看看吧。”男人歎了口氣，“把外套給我。”
    女人從門口的衣架上取了件西裝遞過去：“那就快去快回。”
    男人點點頭，披上外套向外走。許是感覺到了什麼，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在自家牆頭上，坐著一個銀發血瞳的美貌男子。那銀發男人的眼神似笑非笑，良久，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蘭侖沒由來地打了個寒顫，眨了眨眼，卻發現牆頭上空無一人。
    “見鬼了……”他歎了口氣，轉過身，“小雅——！小雅——！”
    蘭雅聽到那聲音，卻加快了步子。
    孫玉跟得有些苦難，一直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小雅，別跑了，我們找個地方躲起來也好——”
    女孩卻仿若什麼也沒有聽到，咬著牙竄入了一條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