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罪篇  第六章 慕歌的回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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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封簡走到陽台,望了眼陽台下那條路邊上昏黃的路燈,輕笑了聲:“那個夢,我的確是會做。並且,每晚都會做。殊不晰,你該知道的,你於我……”
    “我知道,我於你,就相當於,殊異時於我。”殊不晰將左手中的酒杯遞給封簡,“如果當年,不是我逼著你去吞噬他,現在,也許我們都會輕鬆些。也我沒有想到,副作用……會是……”
    “別提它了。”封簡抬起頭,“不覺得今天的夜色很美嗎。”
    “夜色?嗬嗬,說真的,我從來沒有注意過這些。”
    “有沒有辦法,消除柳燕這段時間的記憶?”
    “為什麼要這樣做?”
    “實話說,這是讓她擺除陰霾,重新做回一個正常人的最好方法。看到黑暗的事情,然後,受到那樣的刺激,有時會想起一些不好的回憶。然後,就會想要報複。這不是,每一次墮落前,都會有的背景嗎。”
    “嗬嗬……說真的,經曆過的事情,除非她的大腦因為某些意外、或者由於她的意誌,去刪除這些,旁人是沒有辦法的。”
    封簡飲了口紅酒:“柳宅裏,除了身為狼人的柳朝陽,剩下的那個血族,居然會是歐秉離……”
    “秉離,其實也隻是個可憐的孩子。潛意識裏說著,不在乎了,不在乎了。內心卻依然還是在乎著吧。其實,他牙齒的問題,恐怕也不僅僅是由於墮落,更多的可能,也許是源於怨念。”
    “怨念?”
    “他恨一些人。恨了十幾年。而那些人中、有我,有當初伏在黑暗中的封慕歌,還有歐世文,也許還有這個世界。林該是他的對頭,但他為了林,放棄了自己作為獵人本該遵循的原則。”
    封簡背過身去,望著小區中未滅的燈火:“但,這跟柳家人有什麼關係?”
    “我不知道。”殊不晰抿了抿唇,“你還是不高興我提起林。”
    “殊林……隻是一段過去。總是念著過去,會使自己的心髒老化的。”
    殊不晰伸手,扳過封簡的身子,對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其實你和歐秉離是一樣的。口裏說著不該如此,其實,你根本和我就是一類人。你的心髒,也許比我的還要老。”
    “也許吧。不過我不想去想這些。”
    封簡將酒杯放在一旁的小圓桌上,伸手,推開殊不晰,轉頭向臥室走,腳步有些淩亂。
    “那個夢……”
    封簡驀然加快了腳步。
    殊不晰幽幽的聲音卻毫不容情地灌入耳朵:“那個夢,隻有念舊的人,才會做。”
    封簡的腳步停在樓梯口,手指捏緊了樓梯扶手。
    “而且,你明明也知道,你見到的那個人,根本就是不是封慕歌……”
    封簡的身體顫抖起來。殊不晰血色的眸透出些許冷意。他盯著封簡的後背,看著他慢慢蹲下去,身體顫抖起來。
    他走過去,從背後抱住封簡,看著地麵被一滴滴落下的水珠打濕,輕笑了聲:“那麼倔強的簡,也會掉眼淚嗎……”
    封簡卻不語。
    “我給了你十三年的時間接受,到最後,還是受不了嗎。”
    “……”
    “簡,我知道,你已經想清楚了。我吞噬封慕歌,已經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別再說了。”
    “今天問我殊異時的事情,也是想求證的吧。”
    “夠了……夠了……”
    “當年,頂著封慕歌身份出現在殊林麵前的,其實……”
    “你不要再說了——!”封簡驀然站起身,掙開殊不晰,衝上了樓,強大的衝力使得殊不晰略向後一個踉蹌,撞在了牆壁上。
    封簡房間的門“砰”地一聲合著了。偌大的房子裏,仿佛瞬間隻剩下殊不晰一個人。
    他沉默了一瞬,歎了口氣:“林,你是見到陽光了。但……”
    他抬起頭,望向樓上緊閉著的房門:“你又為什麼,不肯承認自己的存在了?”他緩緩將手抬到胸口,然後握成了拳。是血族慣用的懺悔手勢。
    “慕歌,是我對不起你。”
    二十年前,剝奪了你生存的權利。
    然後,在那之後的第七年,將你的孩子推入了地獄。
    一直都知道自己是罪惡的存在,卻不知道,自己竟然連手足,都能殘害。
    如果說二十年前對你的傷害是父親的威逼,那十三年前,我讓林對封簡造成的傷害,便是……感情的利誘。
    世事太過複雜。
    你反而在獲得死亡之後,一身輕鬆。
    我恨你,卻羨慕你。
    ***
    “封學長,聽說你會彈琴?”柳燕抱著雙膝,長發淩亂地散落在腳邊,眼瞼略略垂了下去。幾日來,精神上的重壓已經讓她變得有些消瘦憔悴。
    “會一點。”
    “彈首曲子給我聽,好不好?”
    “好啊。你想聽什麼?”
    “那首,夢中的婚禮。”
    “鋼琴在……對麵那間客房。”
    柳燕點了點頭,下了床,動作緩慢地套上拖鞋。
    封簡打開那個掛了畫的房間,拉開垂到了地麵的簾子,露出簾子後的一扇門。他打開那扇門,踱進去,打開壁燈。昏黃的燈光照耀著擱置在小房間最中央,罩著黑布的鋼琴,襯著封簡的側臉。
    柳燕搬來一個小凳子,坐在小房間的門口。
    封簡掀開黑布,抖了抖上麵的灰,然後坐了下來。
    柳燕抬起頭,望著牆上那幅畫。
    殊林血色的眼依然憂鬱。
    封簡白皙的手指撫上了琴鍵。
    柳燕緊緊抿住唇,眼波閃爍。
    優美的音樂聲流暢地回蕩在室內,封簡望著黑白的琴鍵,眼神越來越溫柔,仿佛揉進了極為深沉的柔情。
    柳燕轉過頭,望了封簡的側臉一眼:“封學長,其實以前,我是聽過你彈琴的。”
    “是嗎?”
    “嗯,大概是在六年前吧。那時候,我還一句話都沒和你說過呢。那時候,我剛進入大學。在三樓的音樂教室外麵,聽見有人在彈琴。就是這首曲子。這首曲子,說實話我聽過許多遍。隻是,從來沒有人,能將它彈得如此動人心魄。就好像,那個彈琴的人,好像真的在期盼著什麼。”柳燕微笑起來,眼睛微微彎了起來,“然後,我推開了那扇門。”
    封簡沉默。
    “隻是看到你的背影。可是,那時候我就想,這個男生,一定是一個很溫柔的人。”
    “我不是。”
    “你是的。我知道。”柳燕微微抿起唇,“隻是,你會將自己所有的溫柔全部封存,在等到那個人之後,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他。我知道的。”
    “……”
    “但,我還是對你……”
    “柳燕……”
    “算了,學長。我們不說這個了。聽殊先生說,你有帶回我表哥的記憶。”
    “嗯。”
    “讓我看看,好不好?”
    “真的要看麼。”
    柳燕點點頭。
    封簡愣了愣,小心地合上琴蓋站起身,然後重新用黑布罩好那架鋼琴,然後關了燈:“你去客廳等我一下。”
    柳燕點點頭,將凳子放回原處,然後快步踱下了樓梯。
    封簡關上房間的門,然後快步踱到冰櫃前,取出一隻高腳杯,卻因為動作太過魯莽,撞翻了放在另一側的一隻杯子。
    那被溶進了記憶的液體金屬,迅速將一副畫麵呈現在封簡麵前。
    封慕歌微笑著回過頭,微笑著,對站在他身後的人伸出手。
    看得出,那時候站在他背後的人,要矮上他一些。
    封慕歌的笑容很恬靜溫和,卻包容著許多封簡至今也沒能看懂的東西。
    一個聲音響了起來:“林,我的林,是我不該讓你離開,讓你去到這個肮髒的塵世,讓那些灰塵汙了你幹淨的眼。
    林,我知道其實你什麼也不想要,隻想抓住那陽光。
    如果,我能夠給你的話……”
    畫麵變了,封慕歌立在一條暗巷裏,望著站在不遠處街道上的男人。歐秉離抖了抖手中的活雞,向一座公寓走。
    “林,那個獵人會害了你。
    我一直這樣認為。
    明明是兩條路上的人,卻偏要走到一起去,我了解你們的苦楚,但我不希望你有危險。
    不管怎麼說,我都是……”
    “學長?”柳燕忽然出現在封簡身後,望了眼大開著的冰櫃,和略有些失神的封簡。
    “林,我知道你的寂寞,但我無能為力。
    能使你走到陽光下的唯一方式,便是吞噬。
    前些日子,歐世雅來找過我。我知道也許我可以利用不知道我真實身份的她一回,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七年前的我,曾那樣痛恨過我的父親。
    所以我不想去做與他同樣的事情。
    用我曾經受到傷害的方式,去傷害你。
    我不想,破壞你的單純。”
    封簡的嘴唇略略哆嗦起來。
    “簡似乎知道了些什麼,是關於他父親的事情。因為整日生活在血族古堡,他似乎越來越沉默。
    我不知道還能隱瞞多久,對於這個相對於同齡人來說顯得極其可憐的孩子,我沒辦法去贖罪,沒辦法消除他內心的陰霾。”
    “學……長……?”柳燕抿緊了嘴唇,望了望那畫麵,又望了望封簡。
    畫麵上的男人忽然變成了殊不晰。銀發的男人,試圖抓住麵前的少年,卻被狠狠推開。
    “林,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並不知道為什麼。
    明明小時候,你比誰都要粘我。
    你單純地恨單純地愛,我喜歡你這樣。
    隻是,為什麼,你恨的是我,愛的卻是歐秉辰?
    你知不知道,他最怕的便是自己的父親,他能帶給你的,隻有傷害啊。”
    歐世文舉起了槍,嘴角勾起一絲陰冷的笑。
    “最後。我還是沒有出去。
    夜色太濃,而你無法接受作為你父親的我。
    我知道,你依然恨我。
    尤其是,在歐世文說過那些話之後,你該這樣覺著了吧,如果沒有這樣的身份,如果你不是我殊不晰的兒子,那,你一定可以和歐秉辰永遠在一起。
    而不至於,一定要等到夜晚才能將十指相扣。”
    黑發的美貌男人,將地麵上的黑灰帶了回去。
    “慕歌,隻能再對不起你一回了。
    我不知道這樣做的結果會是什麼。
    我無暇去顧及了。
    這個世界,所有的一切,怎能比得上我的林?”
    封簡略略張開唇,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驀地關上了冰箱門。
    握著高腳杯的手劇烈地顫抖起來。
    “封學長……剛才那……是不是……殊先生?還是五年前……你畫的那個……”
    封簡沒有回答,轉身向客廳走:“對不起,我耽誤了一點時間,你表哥的記憶,其實很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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