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嵐你想怎麼辦就怎麼辦，遵從你自己的內心，我想江楓也是這麼想的”，看她脆弱不堪一擊的樣子，我的心也不由地糾成一團。
    “我也不知道我是怎麼想的！我不知道怎麼想是對的！”海嵐抽出雙手，捂住眼睛，半晌沒有說話。
    “聽著，妹妹，你現在已經陷入泥潭了，乖乖聽我的話，讓我把你拉上來”，不能這麼放任她了，我拿出了做哥哥的架勢，“你帶筆了沒？”
    “帶了”，她抬起頭看著我，雖然有幾分不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答道。
    “很好”，我把一張便簽紙推到她麵前，“現在開始打分，滿分是一百的話，你想要腹中孩子的分值是多少？”
    海嵐拿出筆來，認真地想了半晌，劃了個“90”。
    “放棄孩子，重新組織家庭的願望是多少分？”
    她痛苦地抬起頭看了我一眼，開始流眼淚。最後她吸吸鼻子，打了80分。
    “如果孩子出生是畸形，你對這個事實的承受能力打多少分？”
    問孕婦這個問題簡直是太殘忍了，但是沒有辦法，長痛不如短痛，當斷不斷反受其亂，我咬咬牙問出口。海嵐的眼神痛苦中摻雜進去一絲羞愧和惶恐，她的眼淚仍然無聲地流著，而且有更加洶湧的趨勢。我抽出一麵紙巾遞給她，“擦幹淚認真想想。”
    她終於平靜下來，寫了個“20”。
    “海嵐，你覺得你能離開江楓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身邊的人非他不可，還是可以換做別人？你給江楓打多少分？”
    “我不能”，她沒有劃分，直接哇地哭了出來，“除了江楓學長，別人都不行。我早想過了，隻有跟他在一起，我才是完整的，寧靜的，自在的，其他人，不行。”
    “那還用考慮什麼呢？”我伸出手指勾掉她臉上的淚珠，“就這麼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吧！江楓就是你的藥，是你的空氣。離了他你不能活，這不是明擺著的事嗎？”
    “但是我也想要很多很多健康的寶寶……”海嵐終於說出了自己心頭的矛盾，“不僅我，江楓和我都需要，我們倆個小時候都太孤單太寂寞了，你根本不知道那種感覺有多可怕……”
    “那你就在江楓和寶寶之間重新打分，看哪個更高，好嗎？”我重新把一張便簽紙推到她麵前。
    “我不想打！我都要！”她嗚嗚哭著，拿筆在紙上發1泄般一圈一圈亂畫，紙上迅速出現了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絲線，看得人心煩意亂。
    “乖乖，你需要冷靜”，看來這個辦法行不通了，我隻能另出一個主意，“你要不先試著離開江楓，帶著你的寶寶一個人到遙遠的地方去生活，看自己到底能不能適應那樣的生活。有時候適當的距離，會讓我們看清很多問題。”
    “可是我去哪裏啊？”她終於緩和了一下情緒，抬起頭眼淚汪汪地看著我。
    “我有一個交流項目，很適合你的身份。隻要是中文專業本科畢業，英語過了六級，就可以去國外支教。我給你一個名額，你先過去實習，一年以後再正式上課。地方有很多個，你可以隨便選。”
    “對外漢語教學？”她問向我，顯然曾經有所耳聞。
    “嗯，不過是專門針對智障兒童設立的，是聯合國教科文組織與我們子公司的一個合作項目，得到了中國殘聯的認可和資助。”
    “哦，比如我可以去哪裏？”她顯然已經被我打動了。
    “加拿大”，我認真地看了看她的表情，“那裏有很多華人聚居，不過我怕你會覺得冷。氣候太惡劣了。”
    “那倒沒什麼”，海嵐衝我笑笑，“我現在真的需要躲在什麼地方安靜地休整一段時間。家裏，事太多了，簡直要把我逼瘋……”
    家裏的老人都給她施加無形壓力，確實能叫人崩潰。不過這也可以理解，就好像我們國家在建國以後，馬上迎來了一個生育高峰期：人在經曆亂離之後很容易萌生出強烈的生聚願望，以種群的繁榮來驅散死亡給人心頭留下的陰影。經曆了風風雨雨又走在一起的一家人，自然希望開枝散葉，多子多福。如果再以如此怪異的方式聚合，那誰都會產生抵觸情緒。
    “那好吧，我明天就給你聯係，你再回去跟江楓商量一下，好嗎？”我輕聲的勸慰她。
    “不用商量了”，她堅決地打斷我的話，“我長這麼大，還沒有自己決定過一件事情，以前依賴爸爸，現在依賴江楓。這樣不行。我要學著堅強，真正長大。就讓我自己決定一件事情吧！”
    “雖然是自己決定，但是知會身邊的親人也很重要啊！你不能因為要長大就忘了禮儀吧？”我笑著逗她。
    “那倒是啊”，她抬起頭笑了一下，眼中的悲苦和陰霾似乎散去了不少。看她漸漸變得晴朗起來的容顏，我也不自覺地放鬆了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