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日天未亮奚慕晡就起身對鏡正裝，撫著脖子上那一條細如紅線的長長血痂嗟歎了數聲，而後緊緊束起衣領將之遮掩住。
    興許是欺人太久便成自欺。強裝出的淡薄心性和堅忍不拔其實已叫他心力焦瘁。
    不過幸好，他的苦撐大概過不了多久就可以結束了。
    畢竟他想了一夜。
    他已經尋找到了新的契機，隻等皇帝第二次派人來翻他的家底。
    因為昨夜被下了藥，是時楚闌和啞婆還沒有醒來，奚慕晡想了想，匆匆畫了一幅畫，插進了楚闌臥房門縫裏便出門了。
    卯時，天還未破曉，奚府的轎子在嘉肅門前的下馬石邊落地。奚慕晡有些失魂落魄鑽出轎子，一步三搖地去了朝房，是時已有幾位同僚在朝房裏喝著早茶，頭湊在一處低聲說著昨晚在清風閣吃酒的“好事”，見奚慕晡進了門連忙起身道安，很是關心他前三日告假的原因。
    奚慕晡打起精神一一回禮，小心地將事情圓了過去，畢竟他之前是因為在亭子裏被皇帝打了幾大巴掌而讓臉腫得不能見人，“旋影亭”三字更是言談的禁區。但他抬頭卻見門外走進來的康無儲笑眯眯地看著他。
    奚慕晡頗感無奈，說道：“之前的水劫在下還未曆完，上工第一日就見到你這副神神鬼鬼的表情，當真不如意……不知康大人這次又有何見教了？”
    周圍一群人聽了這話全都笑了起來，“哪壺不開提哪壺”向來是康無儲的專長，被康無儲神叨叨地盯著一準兒沒好事。但康無儲卻對眾人的反應十分不屑，走進朝房後嘖嘖道：“你們莫怕嘛，我又不是隻會報憂的烏鴉嘴。這次是要恭喜奚大人的！”
    奚慕晡愣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問道：“喜從何來？”
    康無儲清清嗓，正色道：“我昨夜為你占星，覺察你紅鸞大動。早則五日內，遲則五月內，必有好事，且有大量黃白紅綠無染之物貼襯，必是攀上鳳凰大富大貴的了！”
    四周的人轟然大笑：“這話說得帶理！”
    “正是！”有人插進話來，“近一月奚大人可都沒去清風閣，度情和洞微那倆仙女都惦記得緊，也虧我們給那兩丫頭賠了那麼多銀子！還有鼎興酒樓裏那位腰纏萬貫的‘香老板’恐怕也等得著急了，遑論奚大人府上不還有位整天在當鋪寶行上躥下跳的俊俏‘哥兒’？加之‘康’‘梁’護衛左右，這次怕是真的了……”
    這些話也是玩笑，自古無風流不成雅士之名，就是那男男之事也是本朝立國就有的風氣，能這樣打趣奚慕晡的都是平日裏和他往來隨性的同僚，奚慕晡聽了也不過笑笑作罷。
    眾人正熱鬧，卻聽朝房外一聲咳嗽，回頭便見戶部尚書萬翦邁著方步走了進來，一幹人連忙抱手向尚書大人請安。
    萬翦卻意味深長地看著奚慕晡，奚慕晡心裏咯噔一跳，隻聽萬翦陰陽怪氣地說道：“度情、洞微的棋藝、冷香縈的琴技，甚至是闌哥兒的鑒寶之術，恐怕都不及旋影亭一杯桂花釀吧？奚大人以為呢？”
    一幹人聽到“旋影亭”三字時均是一愣，再看奚慕晡聽完問話也怔在當下，眾人心裏便都清明了。
    原本還圍著奚慕晡有說有笑的一群人已經悄然退開，也有人麵露質疑之色毫不避諱地將奚慕晡上上下下來來回回打量個遍，就連康無儲都靠著窗框，緊鎖眉頭一副深思狀。
    奚慕晡立在當中多少有些尷尬，訕訕地給萬翦作了揖後歪到牆角椅子裏翻折子去了。
    ----------------------------------------------------
    三日前的旋影亭之會其實從去到回都是很隱密的，但這宮裏人多眼雜，總會有一兩個恰巧在隱蔽處撞見了的宮人，將話風傳到葉氏耳朵裏，葉氏再讓萬翦來探探奚慕晡口風也無可厚非。
    宮裏兩派人多年來表麵上和和氣氣，私下裏又鬥爭得慘烈，或者耍盡花招彼此攻訐相互中傷，或者穿鑿附會混淆主意蒙蔽聖聰，或者私結黨朋群起彈劾羅織坐罪，加上錦衣衛的亡命死士和東西廠腐豎權宦無孔不入的刺探和叫人生不如死的獄刑，整個朝野已然表麵清明而內裏烏煙瘴氣了。官員大多惶惶難安如履薄冰，不是出於見不得人的緣由被某一黨人拉下水，就是胸懷死誌勢要攀了明主封侯拜相的，但一旦明確了立場就得過上虛虛實實朝不保夕的日子。
    但也不乏胸懷天下、心無所偏或者貪生怕死、隻求安生立命之人，前者如工部尚書趙牧棟、禦史中丞梁燕等滿口黎民百姓的大好官，後者如奚慕晡、以及平日裏和他相處得較為“親厚投緣”的那一幫子“騎牆閑臣”。
    隻不過奚慕晡前些日子向葉氏獻藥已被許多“同好”看作是向葉瞻示好，某些中間派已漸漸和他疏遠了關係。如今朝中同僚再聽萬翦說他去過旋影亭，心道他不過吏部五品郎中卻同時被兩派人拖入了渾水，其中的緣由必然不簡單，不想牽扯其中的也就避開了他。
    奚慕晡將眾人猜疑、冷淡、戒備的反應看得一清二楚。
    -------------------------------------------------------
    一幹人正各懷心思，卻聽朝房門口一陣喧嘩。奚慕晡放下手中的折子抬起頭看見多名武官簇擁著五日前才回到京城的大將軍羅靖走進朝房來。
    這羅靖是本朝的傳奇人物。
    天朝定國後，根基一直不穩，周邊勢力覬覦中原遼闊疆土，屢犯不止。太祖、建文、成祖曾無數次征討邊胡和西亞殘餘元裔，卻苦於蒙人狡詐無信，屢征難平。到宣宗時，當時還隻是樞密院參知的羅靖率五千騎兵奔突瓦剌、韃靼等眾多塞北胡部，均大獲全勝，受封鎮遠侯天翼大將軍，是時不過二十出頭。仁宗皇帝在位十多年間，他又多次征討西番胡狄、湘黔苗猺，安南交趾，後鎮守嘉峪關，披肝瀝膽終至威名遠播，叫邊境胡狄聞風喪膽，再不敢大舉進犯，仁宗遂賜他為護國大將軍王兼樞密使，都督六路軍馬，統領九州總兵，已然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仁宗大逝後他潛心輔佐幼主，算得上朱君然半個帝師，也是現今太皇太後葉瞻最為忌憚的人。
    但羅靖常年駐守關外不參朝事，隻在每年臘月前才回京述職，同時也為了祭悼亡妻。
    ========================================
    下麵是無關的，吉祥又冒頭了~
    其實文裏有一些典故和說法，開始的時候想一一給大家解釋的，結果想著合不合適，慢慢就給忘了。
    這次先小小的補充一點吧：
    前文裏提到了北都和南都這種說法，或許會有親覺得奇怪。其實北都說的是北京，南都說的是南京。當年朱元璋定都在南京，史稱應天府，後來燕王朱棣登位後，終生都在謀劃著把都城遷回自己的地盤上，當然也有地理戰略守備方麵的考慮，最後在他快死的時候終於遷都回了北京，南京從此被稱為留都，也就是保留京師的地位。就是這樣啦，大家如果有什麼問題盡管提出來討論哦~（擔心有學中國曆史的……）
    再過幾天就要畢業論文答辯，現在忙得有些焦頭爛額……不知道在看文的親親們小日子過得怎麼樣。希望大家都能開心~
    不過，雖然忙，吉祥會把日更進行到底！這是吉祥的決心，今晚就這樣了，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