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諾，什麼時候出來？”
    “快了，等老師離開。”
    “那，出來給我打電話。”
    “嗯。”夏諾放好取下陽台上的衣服，掛斷電話，走進屋裏時發現班主任還在，麵無表情地坐到書桌麵前開始翻手機，《盜墓筆記》的最新章節，夏諾每看到精彩處都會激動得揪緊整顆心髒。
    三分鍾後，班主任從凳子上站起來朝外走，“早點休息啊！”
    夏諾連忙竄進衛生間，敲了敲廁所的門，“顧木熙，快點，老師走了！”
    從廁所裏傳來翁聲翁氣的聲音，“知道了。”
    “你又要去幹嘛？”室友抬起頭，剛沁滿水的臉頰滴滴嗒嗒地往地上淌著像淚水一樣的液體。
    夏諾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那個，我可不是去上通宵，隻是有國中同學請客，所以……噓，千萬不要讓別人知道。”
    “我可管不著，你又不是不知道班上那些女生的格性，要是讓她們知道了，我看你怎麼塞她們的口。”
    “我有分寸的。”夏諾正說著，顧木熙就打開門，將身體探出來。
    “現在就走嗎？”
    夏諾點頭。
    “可是我不想去，”顧木熙見夏諾忽然繃著一張臉不說話了，歎了口氣，“好吧，陪你去！”剛
    說完就被夏諾拉出了門。
    臨出門前還裝模作樣地衝室長吼了一句：“我去四樓睡去了。”
    晚上十點半以後，背後男生宿舍一樓的路燈突然滅了，穿過幽暗的林**，學校外麵馬路上的街燈透過樹葉間隙將光線斑駁地落在小徑上，靠著圍牆，夏諾和顧木熙剛剛都看到有兩個矯健的身影踩著圍牆的漏縫翻了出去，過一分鍾，沒反應，顧木熙放下心來，毫不猶豫選了個離校門口更遠更安全的地方翻了出去，跳下去的時候身手矯健得跟她的身材成了太正的比例，跟猴子沒差。
    夏諾坐在牆根上忽然有一絲膽怯，“你覺不覺得我們兩個是這學校裏唯一一個翻圍牆出去上通宵的？”這是病句，夏諾暗暗說。
    “快點下來啦！”顧木熙不耐煩地催促道。
    她剛剛意識到自己現在身處的窘境，慌忙從牆上跳下來。翻圍牆的工夫她完完全全是跟顧木熙學的，不過用得到小聰明的地方幾乎每次都是她出手。
    朋友其實很多時候是拿來彌補自己的不足的，夏諾越來越欣賞這句話。
    按理說翻圍牆、上通宵這種事擱她們倆身上也不少見了，夏諾卻再麵對這種四麵楚歌、隨時會被開除學籍的事情時，越來越顯得膽怯。她開始後怕，莫名其妙的後怕，但更怕泄露自己的慌神，硬撐著在別人麵前裝作習以為常。
    每次在生命裏度過一天就會很神奇地發現自己又讀懂了以前隻會死記硬背、隻會感到熟悉卻並不存在在自己腦海裏的一句真理。這一次，她在偶然回過頭去看到街燈籠罩下淡然而疏離的校門口，幾個模糊不清的大字，背後的陰森黑暗的天空，感覺像是《諾曼底克號》的海水，象個魔鬼一樣危險彌漫，隨時會將死亡逼近，再被吞噬進夜色。
    “夜路走多了，總會碰到鬼的。”顧木熙說的話剛好是夏諾才想到的，腳下空曠的廣場承接旁邊湖水微涼的空氣，低沉得很，也輕柔得很。
    夏諾不搭話，撥通了林媛的手機，“出來了麽？我們在安錦橋皇家KTV，你知道在位置吧？就在電影院旁邊。”
    “我知道了。”
    /酒澀/
    夏諾在踏進包廂時，肯定斷然沒有想到，許久以後的自己會開始發了瘋的後悔，發了瘋的厭惡空氣裏瘋狂彌漫的酒澀味，斷斷續續、包裹住全身的腐華；抬眼便觸及的忽明忽暗的光線，思緒會莫名其妙開始混亂。
    莫野說：“夏諾，你不敢喝？”
    夏諾盯著手機上閃動的圖像，站起來朝外走，莫野伸手攔住她，“你真的不敢喝？”
    “不是我不敢喝，我接完電話就回來跟你喝行不？”
    “不行。”
    夏諾不跟他鬧，回頭推了推尹立楓的胳膊，從左邊繞過茶幾，走到門口的時候把顧木熙拉了起來，“***！”
    顧木熙抿著嘴合上電話，低頭發現樓下的大街開始人漸稀疏，隔壁的音樂會所亮著比任何時候都要絢爛的彩燈，她突然發現自己與這個世界上太多東西格格不入，“諾，手機給你！”
    “你媽又罵你哪？你在媽麵前總是像個乖孩子，可是……”
    她看了看夏諾，歎了口氣。
    “你們在幹嘛啊？該進去了。”
    夏諾衝站在天台入口的任梓悅點了點頭，“知道了，馬上來。”說完便拉顧木熙往大廳裏走。
    夏諾本不想喝酒的，微苦微甜的味道像是刀割的感覺會從喉嚨一直燒到胃裏去，然後再彌漫全身，血管會憤張，會在身體還措手不及的時候突然爆裂。
    可是夏諾喝了，沿著杯角空到杯底，最後隻剩下一圈薄薄的泡沫。酒液會在胃裏翻騰，會偶然間沿著食道往上擁。
    她在看到莫野把林媛摟在懷裏、西門洛坐在一邊放心唱歌、林媛她前男友齊明麵無表情地喝酒的時候，她突然有些怕，怕這個世界這麼多讓人麻木不認的情緒植入自己的身體，像是酒精裏的苦澀跟腥甜的血液相融時一樣，會導致思緒混亂，或者不至如今……
    青春這條不規則的生命線躺在手心盤根錯節時，永遠也握不住，或者，可能真的逆行……
    “別看了，再看也不會變樣的！”
    夏諾回過頭去衝尹立楓淡笑，“你以為我在看什麼？”
    尹立楓不說話，嘴角掛起一抹淡然的笑意，伸手將剛剛倒滿的酒杯遞給她。夏諾一來就被莫野灌了不少酒，也不顧忌了，很豪爽地陪他一杯接著一杯地喝。後來，嫌麻煩，夏諾根本不用酒杯，直接用瓶子往喉嚨裏倒灼人的讓人難受又沉迷的液體。
    喝了一半，她將酒瓶遞給身旁的尹立楓，視線被桌上的一盒香煙給吸引住了，也不說話，就指著那盒煙看了看尹立楓。
    隔著醉人的泡沫和水蒸汽，隔著空氣裏胡亂充斥的暗色，他伸手抽了一根煙點燃了才遞給她，“尹立楓，你女朋友呢？”夏諾指的是楊悅，這一句話她今晚已經問了三遍了。
    尹立楓頗不經意地笑了，“關你什麼事啊？”
    夏諾不樂意地閉上了嘴。
    關於這個問題，尹立楓後來計算了一下，大概夏諾總共問了五遍。
    夏諾更沒想到自己會問那麼多次，腦子沉沉的、昏昏的，連看尹立楓的臉都模糊不清的，隻有一種感覺忽然來得清晰極了。是那種淡淡的、澀澀的、恬恬的、朦朦朧朧的、許多個年少無知留下的痕跡、許多個雨季都會來臨的絢爛，有時候大霧彌漫，有時候清澈得緊，沒錯，是夏諾以為再也不會在自己生命裏出現的感覺，初戀的感覺，初夏的味道，帶著漫天的溫熱，悶悶的，但很鹹也很暖。
    夏諾怕自己恍神胡思亂想了，沉默地別開頭去，喝酒、抽煙。可是後來，她作了她這輩子都會感慨和歎息的動作，她把抽過的煙給他抽了，把喝過的酒給他喝了，而他嘴唇碰過的東西她心安理得地再去碰，沒什麼，她以為沒什麼。再後來才莫名其妙地想到“間接接吻”這個詞，但馬上又被她從腦子裏趕了出去。她隻是想自己不小了，對於一個快十六歲的玖零後來說早就過了單純、天真的年紀，再也不能跟“初戀”、“青澀”這些多虛幻和完美的東西掛上勾，否則別人會認識為你虛偽、矯情、裝純、做作，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可怕和現實得很，如果有人告訴你他旁邊有個女生還有這麼單純的思想，你可能一定會以為那是個小學生。
    這也是夏諾活在這個世界上最怕，怕被腐華的現實吞沒。
    然後，她醉了。什麼都看不清楚了。西門洛來拿為你虛偽、矯情、裝純、做作，這個世界就是這樣，可怕和現實得很，如果有人告訴你他旁邊有個女生還有這麼單純的思想，你可能一定會以為那是個小學生。
    這也是夏諾活在這個世界上最怕，怕被腐華的現實吞沒。
    然後，她醉了。什麼都看不清楚了。西門洛來拿酒杯的時候，她突然把酒杯搶到自己手中，“這是我用過的。”尹立楓扶了她一把，“你醉了？”
    夏諾搖頭，“沒有。”
    西門洛推了他一把，把他推開了，自己坐到她旁邊，過了半晌，突然莫名其妙地問：“夏諾，我可以抱抱你麽？”
    夏諾混身沒勁，用盡全身推開他的肩膀、手臂、胸口，用盡了她僅剩的力量推著這個在她眼裏開始模糊開始陌生的人。她不要他靠近，不要林媛傷心，不要丟失友誼，也不要讓人看扁，更不要讓自己好不容易建築起來的高大、堅強的形象毀於一炬。
    連她自己都那麼佩服她當時的決定。
    顧木熙坐在一旁，坐在夏諾跟尹立楓的中間，她沒喝幾杯酒，麵無表情地看著一場上演了十幾秒鍾的爭奪戲碼，左邊西門洛在扯夏諾的肩膀，右邊尹立楓和齊明在拉夏諾的手臂。她什麼都不懂，她隻曉得這三個人的不懷好意，而自己麵前的夏諾醉的人事不知，伸手拿到嘴邊的水熙坐在一旁，坐在夏諾跟尹立楓的中間，她沒喝幾杯酒，麵無表情地看著一場上演了十幾秒鍾的爭奪戲碼，左邊西門洛在扯夏諾的肩膀，右邊尹立楓和齊明在拉夏諾的手臂。她什麼都不懂，她隻曉得這三個人的不懷好意，而自己麵前的夏諾醉的人事不知，伸手拿到嘴邊的水熙坐在一旁，坐在夏諾跟尹立楓的中間，她沒喝幾杯酒，麵無表情地看著一場上演了十幾秒鍾的爭奪戲碼，左邊西門洛在扯夏諾的肩膀，右邊尹立楓和齊明在拉夏諾的手臂。她什麼都不懂，她隻曉得這三個人的不懷好意，而自己麵前的夏諾醉的人事不知，伸手拿到嘴邊的水燙得吐了一地，又跌坐回沙發。
    “別喝了！”顧木熙擋下她的手，把她往門口拉。
    夏諾搖搖頭，想把腦子搖清楚點，抬起頭來忽然發現鏡子裏的自己嘴唇蒼白，幹澀的利害，再沒了動作。
    顧木熙惱怒地用毛巾擦著她潮熱的脖子，她不想管她的，可是她冷眼旁觀了這麼久，再也沒有辦法忍受下去。
    夏諾半眯著眼睛，整個身體僵硬的可怕，胃裏一緊縮，朝著水流的位置吐了一地。顧木熙打開水龍頭，剛鬆開夏諾，她就從手邊滑到地上。
    衛生間外一直有人敲門，夏諾用腳狠狠地踢了一下，“敲什麼敲？不知道裏麵有人啊？”
    顧木熙撲嗤一聲笑了出來，現在的夏諾在她眼裏越來越像個瘋子，她也沒來得及罵她，打開門把她扶出去時發現門口站了不少人。
    夏諾伸出去推門的左手被她給擋了下來，“不許再進去喝了，你跟我來。”然後死拖硬拽地穿過大廳，把她拉到天台。
    剛經過大廳的時候看到任梓悅和莫野醉倒在沙發上，任梓悅也吐了一地，一個服務生匆忙地擦著地。她歎了口氣，“莫野的酒量也太小了吧？！”
    晚上零點以後的風，撩開了夏諾的額發，清醒了點，撫著欄杆，茫然地望著對街的招牌，大街上獨自走過的人、幾輛的計程車，永遠沒有靠在一起的路燈，這些東西在夏諾眼裏顯得格外的落寞。
    “清醒點沒？”
    夏諾緩慢地點點頭。腦裏一片空白，以為問自己的是顧木熙，回過頭去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是西門洛，突然有些錯愕。
    “諾，給你水。”
    夏諾接過水，咽下喉嚨的時候聽到他又說了幾句話，說什麼她聽不清，好像是“我剛剛是跟他們打賭，你怪我麽？”
    夏諾還是不說話，隻搖頭。
    “不許再喝了，知道嗎？”顧木熙在把夏諾帶進門內時叮囑了好幾遍。
    夏諾隻顧點頭，哪裏還有力氣喝？整個人都窩進了沙發。
    尹立楓還是坐在旁邊，不言語，偶爾看她兩眼。
    煙滅了又滅，酒杯空了又空，最後一次放下的時候，耳邊無休無止地充斥著嘈雜的音樂擾得人頭特別酸疼。
    夏諾半睜開眼，眼花繚亂的景象、極速變化的明滅光線，幾個人影在瞳孔深處的躍動開始似刀一樣割破眼角膜，難受的觸覺沿著神經末稍遍布全身，跟體內的酒精一融合，像是病菌在啃噬自己的腦漿一樣，『頭疼欲裂』。
    夏諾厭惡這種感覺，想伸手將燈打開，不想看潘磊跳舞，可是伸手勾了幾次都沒碰到開關，又重重地跌回沙發。
    “你沒事吧？”尹立楓問。
    “沒事，頭暈而已。”
    “那躺會吧！”他碰了碰她額頭。
    夏諾抿著嘴，躺在他腿上，尹立楓的右手輕輕地放在她背上。
    夏諾突然覺得不安，還是那種會宿醉的味道，帶著腥甜和苦澀，手指猛然收緊抓皺了他的牛仔褲。
    “哇，尹立楓，你幸福嗎？”半醉不醒的林媛被西門洛扶著，脫口而出的話讓沉默不語的尹立楓有些驚訝，微微揚起嘴角，笑了。
    感覺像來自零七年那個雨季。
    『其實，我一直都很想問，尹立楓，如果那時候我沒再出現在你麵前，你是不是會一輩子都在我生命裏單純地扮演一個小孩子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