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壹·天權 第二章 考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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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少爺,夜深了,您該休息了。”管家劉叔在桌前恭聲開口,低駝的背影在夜明珠下顯出一份溫然。那是他童年在封閉內心後,偶爾能夠溫暖內心的唯一熱源。
如此數年如一日。
直至多年後,在他秘密成立了直屬於自己的暗部對王府內每個人進行排查,最終確定劉叔即為當年間接害死自己家人的內奸後,他才明白,原來所有的事情都分為表象與實質。表麵的,不一定都是真實的。全然的信任,都是幼稚的。
當他一年年長大後,才在不斷的回想中隱約憶起,劉叔身上曾有那麼多明顯的破綻,和那許多的有跡可循,隻是當時自己年紀太小、閱曆不足並未發覺,等到後來發覺時,又不願去想……
感情用事,會使人軟弱。
自己最後的死亡,就是一個絕佳的例子。
……
隱約中感覺有人把他自溫暖中扶起,滾燙的液體帶著濃濃的中藥苦澀流入咽喉,蘇桑臨不自覺的皺眉,劇烈的嗆了幾口藥後,沉重的眼簾輕顫了顫,緩緩張啟。視線在最初的不適後,逐漸由朦朧轉為清晰。
眼前抱著他頭為他喂藥的是一個大約六七歲的孩童,發髻歪扭,有點淩亂,一看即是自己獨自束的發。清秀的五官帶著淡淡的善意,察覺自己睜眼,輕笑,“你醒了。”
“這是哪裏?”他擦掉嘴角藥,戒備的掃視他所在的屋子。
此屋相當簡陋,狹小的空間中放了一張床,一個櫃子,一張桌子,甚至於這裏比他王府中下人的居住房間還要簡單。但也根據這樣節省空間的房間布置,他知道,這樣的房間定會有很多,同樣的,像他這樣的孩子這裏也有很多。
“不知道。”男孩皺了皺眉,“你是兩天前被送來這裏的,如果你今天再不醒,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謝謝。”蘇桑臨淡淡的笑。如若不是這男孩照顧自己,怕是自己也不一定會活下來吧。撫了撫了已經全然降下溫度的額頭,雖是身子仍然虛弱,但已無大礙。他支起上身接過男孩遞過來的茶杯衝淡口中的苦澀,轉而打聽起消息,“你到這裏有多長時間?”
“三天了,比你早來一天,不過,這裏的孩子都不允許走出這院子。”說到這裏,孩童眼中閃過一抹黯然,頓了頓,又強打起精神道,“我叫齊孟,你呢?”
“臨桑。”蘇桑臨道。蘇是幽蘇國的皇姓,不能說,桑臨這個名,說不定外麵也正在大肆尋找,也不能說。想了想又問,“這院裏的屋子都住滿了嗎?”
“嗯,你是最後一個。”
蘇桑臨擰了擰眉,抬頭望向烏木窗格外,院中一顆蒼柳在迎風飄曳,嗅著夏風,帶來孩子低聲壓抑的哭泣,與怯怯的私語聲。
“這樣的日子應該過不了多久了。”空氣中壓抑的氣氛,分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隨後兩日,蘇桑臨與齊孟一直在這個小屋內閑談,偶爾走出這屋子,卻沒有人有心情在前途未卜時去結交什麼朋友。兩人關於雙方的過去都默契的沒有提及,或許是都能感覺到對方不想言及過去的心情。
果然,又過了兩天,他們院內的孩子都被聚集到一個廣場上。過去的蘇桑臨,現在的臨桑,與齊孟並肩而立,站在一群緊張的孩子中央。廣場上的孩子幾乎都是六七歲年紀,具體數目不知,但五六百人卻是最少估計。
眾人默然站立,寂靜無語,緊張的氣氛,卻更似一群代價而沽的羔羊。
廣場高處立著七個男子。形神內斂,衣袂飄飄,但或斯文、或死氣、或靈動……風格迥異。臨桑心中暗暗奇怪,如若說幽蘇國內真有這樣一個嚴謹的組織,那為何前世他作為一國王爺,卻完全沒有察覺到任何風聲。甚至當初他費盡氣力去查任何一個蘇司淵可能在的幫派、組織,甚至是殺手組織時,都毫無音訊。
難道它並非在幽蘇國境內?那是鄭國?蠡吾?霍離?還是其他……
如此又過了一會,待到所有應該來此的孩子都到齊時,才有一男子邁出,嚴謹的麵部沒有表情,“現在所有人,識字的站左邊,不識字的站右邊,識字並且能夠獨立讀書的站中間。”聲音雖是低沉,卻內力渾厚,場上所有人都清晰可辨。
臨桑看著齊孟站去了左邊,猶豫了一下站在了中間。廣場中,大約一半站在左邊,一半站在右邊,僅有幾十個站於中間。
中間的孩子大都比較在六七歲年紀,像他這種五歲稚齡的不多,但由於他五歲的身高絲毫不遜於平常人家六七歲的孩子,倒也不很是顯眼。
記得司淵曾經說過,這裏是“地獄”,雖說現在人很多,但誰也不能保證再過一段時間還能活著幾個。所以現在,哪怕隻有一點優勢,也要毫不猶豫的利用起來,作為保命措施。
事實證明,他的這個選擇是完全正確的。
前世在他與蘇司淵五歲時,僅是懵懂識得幾個字,所以那時的蘇司淵走的是與他此刻完全不同的另一條道路。
待到所有人都站定位置,一儒雅男子站出,素衣飄飄,溫文爾雅,莞爾一笑,著實有幾分卓然風采,溫聲道,“中間的跟我走。”
臨桑回頭看了眼廣場左側的齊孟,衝他微微點了點頭,抬腳跟上隊伍的步伐。在那素衣男子帶著大家左轉右繞的走了大半個時辰後,才將眾人帶到一茂密柳林的一幢大屋中。
簡單的室內,放置著數十張桌椅,每張桌上放著一本薄薄的冊子,乍一瞧,真似民間教書先生的教室。
“現在每人找到一張桌子坐下,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桌上那冊子裏的內容背誦下來,誰背完,就可以出門找外麵的師傅檢查,可以去吃飯,背不下來的就一直待到能夠背下來為止。”淡淡的宣布完規則,素衣男子仍舊儒雅一笑,不顧孩子們怔愣的樣子,道,“現在開始。”說完便轉身離開,徒留下一屋子的孩童先是呆愣半晌,而後立即找到桌子坐下拿起桌上書冊,一邊晃頭一邊大聲的讀了起來。
臨桑挑了一處中間靠後的靠窗位置坐下,快速拿起桌上的書冊,翻開扉頁,卻見其上寫道,“南山經之首曰鵲山。其首曰招瑤之山,臨於西海之上。多桂多金玉。有草焉,其狀如韭而青華,其名曰祝餘,食之不饑。有木焉,其狀如榖而黑理……”,這分明是《山海經》的第一卷《南山經》,快速後翻,直至在這本薄冊的末尾見到“……右南經之山誌,大小凡四十山,萬六千三百八十裏”才放下心來,看來隻是《南山經》,大約兩千字。雖說自己以前讀過,但卻從未背過,現在讓自己背這文,怕是也要多半個時辰,那對於五歲的孩子來說,用時怕是更多。
他掃了一眼屋內情景,有的在搖頭晃腦,有的在擰眉小聲念讀,內心快速估算著他們的背誦速度,同時也在心中認真思慮,是否有必要去做那個第一的出頭鳥。
當日漸中午,臨桑的肚子開始咕咕作響,此時屋內孩童仍是無人動彈,他擰了擰眉,伸手揉了揉肚子,冷然的眸內閃過一抹失笑,又垂首繼續作苦讀模樣,同時心思放空,凝神聽著外麵兩男子幾不可聞的談話。
“……東屋剛才已經有孩子出來背了,不知道咱這南屋裏何時能有人出來。”
“哎,慢慢等吧,說是能夠獨立讀書,說不準他們有的還在納悶哪幾個字應該怎麼念呢。”
“也是,反正過了最後時間沒被背出來的,就會被扔到其他宮裏進行其他測試。不過能進咱們宮裏的機會可是隻有一次,錯過了,就再也沒有了。”
“不知那批剛識字的孩子中能否有合適的。”
“嗬,那些就不是我們應該管的了。”
“也是。”
兩人慢慢踱遠,直至聲音再不可聞……
兩人談話聲極其輕微,若不是臨桑現在所坐位置靠窗,怕也是聽不清楚。要知道,他現在的身體,可是沒有絲毫內力。
但據方才兩人所言,他們現在所經曆的這場背書,似乎是進入某個還算不錯宮的唯一機會,並且接受考驗的孩子,也並不是隻有自己所在的這一屋人,其他地方已經有人出來背書了,那麼……臨桑又俯手按了按餓扁的肚子,擰眉,心中決定:再等一會,既然已經不會是那個第一個出來的人,就已經足夠了。
如此又過了半個時辰,他掃了一眼屋內似乎有幾人已在蠢蠢欲動,他冷淡的眸子垂下,而後果斷的起身,大步邁出大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