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十  第三章 陪我蒼老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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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上車門,從包裏掏出鏡子,照一照,給自己一個最大微笑,繼續驕傲。
    她是向淙淙,轉校生,生得漂亮,性情張揚暴瀲,來了半個學期,掐過幾個女生的臉,生生的幾個指頭印,淤紅。
    她理所當然要有男朋友,美女似乎都該有個帥騎士,暴力女好像都會配個柔情男。十次有九次是,向淙淙從前是那十分之一的例外,如今歸屬十分之九的大眾。
    無所顧忌地挽著季冬晨的手,總是這麼在校園裏招搖過市。難道罪惡妖女跟純情小生就真的於天理不容?過往皆把目光投過來,季冬晨漸漸地學會了不在乎。與淙淙在一起一個多月,別人眼中的她,壞到極致,但在他眼裏,她隻是個外強中幹的小朋友。她需要每晚的電話,需要生病的安慰,需要多多的情調,需要堅硬的後背。不管她要什麼,他都給。
    淙淙點起煙,熟練地吞吐,嫋嫋白煙恍如霧。冬晨往她碗裏放了幾個鵪鶉蛋,平靜地說:“淙淙,少抽些煙,多吃點飯。”
    她拿起筷子,吃了幾絲麵,嬌俏一笑,“還是我家冬晨最愛我。”惹得過路人是心肝亂顫,雞皮直翻。
    她筷子一放,惡瞪鬼吼:“看什麼看,沒看過美女吃麵條啊?沒看過豺狼配美男啊,看看看,再看讓你變成柯鎮惡,看個鬼看。”
    冬晨早習慣了,隻夾了片鹵牛肉放到她嘴裏,看她嚼起來,才放心一笑。
    第一次見淙淙,也是被她狗血淋頭噴了一番,他不怒不笑,呆呆站著,淙淙看他兩眼,竟有些心虛地走開。她不怕硬的,也不吃軟的,如今來了個不軟不硬的,還真成了致命傷。第二次見她,冬晨正被一個梨花帶雨的小姑娘扇了一個大耳刮子,淙淙最看不下去誰在她麵前揍別人,不是打抱不平,是搶了她的專長。她上去給那個女的兩座五指山,拉著冬晨說:“大小姐,他是我的男人,你下次先打聽好了,碰了我家的人,碰哪我賠哪。”那小姑娘瞬間火花四放,“季冬晨,你還說你沒有背著我亂來,這是什麼,她是誰?”季冬晨撓頭。淙淙幹笑一下子,怎麼成小三了,“那個,你們倆繼續,我先走了啊。記住,不許再碰他了,碰一賠二,碰二賠四。”麵上還是一臉凜然,心裏有些吃不消。先閃了再說,感情債背不起。沒想到這小子一手拉住她,沉了一口氣道:“我沒有亂來,我真的喜歡她,已經決定要跟她在一起了。我早就說過我不喜歡你。”淙淙眼珠子要飛出來了。解決完這個小姑娘,她冷哼一聲準備顛了,季冬晨卻攔住她問:“你不是說我是你家的人麼?”淙淙繞開他,“我有喜歡的人了。”是,有喜歡的人了,就是那個該死的澤時,保護她讓她堅強卻也讓她痛到隻能逃跑的澤時。最後在季冬晨無辜的笑和溫柔的聲調裏,淙淙決定,送上門的,不要白不要。
    自從學校老師知道了之後,那真的叫個痛心疾首,叫季冬晨去辦公室談了好幾次話,無非也是說向淙淙敗絮其中,暴戾恣睢,而他品學兼優,芒寒色正,不能毀在淙淙手裏。他一直都不理會。他喜歡她,就夠了,從她第一天來到這個學校,從她第一次掐著別人的下巴,從第一次被她罵,從第一次被她說成她的人開始,就已經喜歡她了。
    籃球場背後的一排香樟樹,投下最大的綠蔭。淙淙靠著冬晨,肆意發揮女朋友的權利。從前,澤時從未讓她這般靠過。他有一群弟兄,有他的尊嚴,他隻能像大男子一樣的攬著淙淙,萬分不能讓淙淙四仰八叉地靠著他。但是,淙淙就是喜歡他,就算澤時與她分手,搭上另一個人,她也不恨,隻是傷心,隻是走開。
    “冬晨,如果澤時回來找我怎麼辦?”淙淙問。
    “你還是那麼喜歡他麼?”
    淙淙沒有回答,轉了話題。“啊呀,姑娘我芳齡也才十六,怎麼就覺得開始蒼老了,你看,天不是那麼藍了,有些灰。”
    冬晨眯起眼睛抬頭看看天,若有所思的點點頭。
    冗長的緘默,沉寂的幽涼,淙淙心中有許多的不能相忘。從前她不是那麼乖張,那麼桀驁,卻整天眼有淚光,抽抽搭搭。是澤時告訴她,因為她漂亮,別的女生才欺負她,那叫妒忌。也是澤時告訴她,隻有自己強大起來,別人才會害怕。澤時總是不上課,有時嘴角還掛著點點淤青紅腫。他身上的傷痕再多,也會緊握著淙淙的手,不讓別的男生覬覦半分,他再大男子主義,也會因為淙淙,揍幾個女生。這就是她愛的澤時。
    但是此刻,冬晨在她身後,給她最堅實的後背,最溫暖的肩膀。時光在此交錯,打個死結。一段過去,一段現在,何是將來?
    冬晨抖抖肩,示意淙淙起來,用最舒服的聲音對淙淙說:“我去打個球,你在這等我一會兒好不好?”
    “嗯。”
    眼看著冬晨跑到球場一處,跟三兩個朋友打著招呼,然後投入他們的遊戲。他時不時會往這邊望望,給淙淙一個燦爛的笑。在她視線的旁邊,一個麵無表情的少年,單手插著褲袋,眼神甚是犀利。在一次不經意的斜瞟之後,淙淙的背越來越直,眼睛也越瞪越大,四目相對,隔那麼遠的距離,還是感受得到火花般的“劈啪”聲。淙淙不自主地抓著裙邊一角,抓得很皺很皺。再下了三百萬個狠心之後,她才移開她的目光,忍住不去看。而不知什麼時候,少年也不見,那處隻剩下陽光打下的刺眼空白。
    混混沌沌陪著冬晨過了一天,做了什麼,說了什麼,現在她什麼也想不起來,跟冬晨道別之後,就獨自回家。
    黑暗中,誰拉住她的手,然後是緊緊的擁抱。相隔幾月,還是一樣熟悉的味道,是洗衣粉摻著煙的味道。手牽手,走過一個個路口,觥籌交錯處,燈火闌珊處,十指緊扣,卻終無半點語言。他的手很長,骨節分明,卻有些冰涼。不似冬晨的手,手掌很大,很安全,很溫暖。
    很久之後,澤時才緩緩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淙淙放開手,輕歎一口氣,“我不知道我們還能不能回去。”
    “你一直誤會我。”
    “不管是不是誤會,我隻相信我看到的。”
    “有時候連心都會騙人,何況是雙眼。”
    淙淙沉默幾分鍾,還是開口問:“為什麼要說分手?”
    “因為我覺得我配不上你。但如今那個,更配不上你。”
    她冷笑,狠狠反手向他臉上打去。“說實話,我還愛你。但我不能愛你,你放我走。”
    澤時捂著臉,沒有任何反應,隻是深深的望著淙淙。淙淙閉上眼,轉身走開。但那些過去,好像不是轉身就能淡忘。
    東窗事發這種事情,可以來得很快,例如就在淙淙見了澤時的第二天。
    與冬晨一見麵,淙淙就發覺他眼睛裏的溫柔全都變成了岑寂,眉心處有把小鎖。淙淙伸手撫開那把鎖,莞爾一笑。“誰欺負我家冬晨了,他不知道向淙淙是誰麼?”
    “淙淙,你愛他麼?”
    淙淙的笑容頓了一下,但依舊掛在臉上。“愛。我從來不騙你。”
    冬晨隻是把她抱進懷裏,“那我呢?”聲音有些顫,聽著心裏有蟲子在咬,有矬子在銼,折磨人地痛。
    淙淙張開嘴唇,卻一聲也發不出來。愛與不愛,一字或兩字怎麼說得清楚。如果所有感情就是這樣解釋的,世界就不會有那麼多情傷愁苦。
    “淙淙,你說你已經開始蒼老,沒關係,我可以陪你一起蒼老。”
    淙淙雙手環住他的背,他讓她心裏升起從未有的安慰,但愧疚也越漲越高。
    冬晨狠抽了一口氣,下了決心,“如果你想回去他身邊,你告訴我,我一定讓你走。不怪你,不恨你。”
    漸漸的,冬晨發現,他胸前的衣襟濕了,並不斷擴大,沁涼沁涼的。他知道,這是眼淚。
    冬晨拉開胸前的淙淙,沒說一句話就走開。他第一次這麼對淙淙,毫不溫柔。淙淙有些錯愕,顯是不習慣冬晨這麼對自己,但終是淺淺一抹笑。
    猶記得當日那個梨花帶雨的小姑娘,當時一副慘淡模樣,如今卻是軒軒甚得。淙淙從她身邊過去,不打算理她。她挑高聲音:“季冬晨終於知道了,他喜歡的人居然是個婊子。”
    “給我閉上你的嘴。”
    她揚起手中的手機,“昨晚我都看見了,還拍下來了,季冬晨剛剛也看過了呢。”
    最電視劇的情節,最惡心的女人,今天是圓滿了。淙淙走過去搶掉手機,扔在地上踩個嘻啪爛,還是如習慣一樣,掐住她的下巴,“就算你給他看了又怎麼樣,他還是喜歡我,他還是我的,你這輩子都別想。”
    沒有再進一步的行為,淙淙說完話就要走。那個小姑娘忽然蹲坐在地上,又是哭得跟什麼一樣,大叫:“我求你放過季冬晨,因為你他的保送名額都已經被老師取消了。你要不是真的愛他,就離開他。”
    保送名額,好像是有這麼一說,但淙淙萬萬沒有想到,冬晨因為和她這個妖女在一起,連這樣的機會也失去了。她究竟欠下這個小冬晨多少?
    謝謝可笑的保送名額,淙淙終於可以說服自己離開冬晨。那一個擁抱,是最後一次了。她按下澤時的號碼,對方接起電話。她說,“我要跟你在一起。”然後掛掉。再撥了冬晨的號碼,發現冬晨正在離她不遠的地方,看著她,接了電話。
    柔柔的聲音,“怎麼了?”
    “我還愛他,我要和他在一起。冬晨,對不起,你不能陪著我蒼老,因為我不配。”
    電話裏傳來了忙音。冬晨低下頭,一會兒之後別過身去,和他的朋友融為一體,雖然臉上有笑,但淙淙知道,他的後背是那麼涼,那麼孤單。
    陽光忽然模糊起來,所有色彩混作一色,覆上氤氳的濕氣。有誰能陪誰一起蒼老?所有的現在,都將成為過去,未來終究是迷離惝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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