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眉寒疏影 第六章-劍斬青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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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劍斬青燈
孤鴻掠過夜幕,生生將夜幕撕裂開,在水墨暈染般的夜空之中添上一道幽幽的紫色,如同這孤鴻的鳴叫聲一般的淒涼婉轉。繁華在夜中漸而消散,前一刻還是金迷紙醉迎客來,這後一刻卻是獨倚寒窗空守月。金陵城內外已然融成一片的死寂,唯有那輾轉不斷的如縷琴音在死寂之中若隱若現,忽揚忽落。那些音律如煙霧升起纏繞在鼓琴者指尖,細柔綿長,幽遠情長。。。慕容疏影提起衣擺,踩上了園中細細鋪成的卵石小徑,掌中青燈點染了如醉的景,隻是微弱的暗黃映在卵石上便如暮霞四溢般彌漫出流光溢彩。小徑旁靜侯的芳草滴落幾粒琉璃淚,無意之中沾在他淺淡的幽紫紗衣上,劃出一道清淺的水痕。霧色籠罩著黑暗,在小徑前蜿蜒開來。曲曲折折的卵石路延伸到遠處,直到被黑暗完全吞噬。適才稍歇的雨又彌漫開來,沾濕了路人的衣裳,又卻轉而嘻鬧著敲擊未零落的花瓣。慕容疏影攥緊了衣腳,心口。。。又是無盡的痛楚,如同紫藤纏繞一般,令人喘不過氣來。腳下一個踉蹌,卻無意撞進了一個溫軟的懷抱之中。抬首之際,那人嘴角勾起一個嫻熟的笑容,輕如雲雨,卻如微風拂麵一般柔軟。不想放開啊。。。即便他能索取的隻是片刻的暖意。。。隻要這麼多,便足夠了。。
“怎麼這麼虛弱,也不等我就獨自走了。”楚澤翾攬過疏影的腰,一個縱身跳向了落影小築。
青燈墜落在地上,一點星星般的燭火倏忽間消失了顏色,疏影沒有掙開那人的懷抱,任憑那人在耳鬢斯磨。“方才我去街尾的鋪子裏買了些東西給你,你看。”楚澤翾從懷中掏出一塊石頭,石身呈月狀,“這塊石頭看著也沒什麼獨特的,對吧。”
疏影點點頭,楚澤翾笑著將石頭舉起來對著當空的妖月,“那麼,這樣呢、”說來也是奇怪,那塊看似普通的石頭竟然散發出淡藍色的光芒,如同螢火一般閃爍出奪目的光彩。“人說這的溟玉著實珍貴,可惜外行人卻看不懂其中的真意。越是平凡的東西就越可能不平凡。”楚澤翾將石頭放置在桌案上,好似在提醒著什麼,可是卻又參不透。平凡?如何平凡……
“夜深了,疏影早些歇息吧。”楚澤翾轉身合上了門,“我明早再來。”
疏影沒有聽見他輕輕的一個笑,不錯,他是在提點著疏影一些事情。就像三年前的相遇,他就為今後的計劃做好了打算。
窗邊漏開了一道縫,疏影伏在門上,聽著他的腳步完全消失才打開窗縱身跳了下去。這個桃花陣如他料想不錯用輕功飛過去應當是不成問題的,隻要所用的步法同先前他倆下山之時的相同便可輕鬆破開此陣。
萬千桃花在夜色中沉寂,所有的芳華被擺弄桃花陣的那人收斂開了。桃樹之間有紅線拴著,上麵係起的百餘鈴鐺在夜風中悄然搖擺,沒有聲響。所有的疑惑在這些不會作響的鈴鐺上麵,隻是疏影也顧不了這麼多了,眼前的桃花陣在他的移步之中變幻著陣勢,當他跳過第九個桃枝時桃花陣在他的身後消失了,如此之陣如同迷幻一般,根本不會有人感覺到這個陣勢的奧秘,疏影緊緊握住的拳隨著桃花陣的散去漸漸鬆開了,隨即一個縱身,逐著那點燈火便消散了身形。
楚澤翾推開窗,放開桌案上的紅線,眼前的桃花陣再次出現。當疏影躍到第一個桃枝上時他就知道,第九個桃枝本是可以困住他的,而楚澤翾卻扯開了桌案上的紅線,紅線上的鈴鐺輕輕震動,接著那篇桃花林便消失在了這條紅線的牽扯之下。楚澤翾倚著身後的欄,輕輕地歎了一句,今晚你本不該去的。
淩曦閣的梅林之中,兩個身著絳色服的侍女采著雨後的花露。
“素月,你可知道,前些天藥師那邊送來的那個少年已經做成了傀儡了。”一少女彎下腰,“先前我聽過這個‘傀儡’的製法,是把心剖出之後用細線密密穿起,做成的傀儡麵表跟以往一般模樣。”
“我怎麼不知道。我隻聽了燁公子的吩咐,說是有一盅蠱跟司蝶使藍若疏有關。”
司蝶使?藍、若、疏。疏影躲在了暗處,秉住呼吸。那個人,還有一個名字。是……紫炎。擷月居的那個不諳世事的冰美人紫炎。
“這你不知道了吧,這蠱是可以控製‘傀儡’的。”少女用青翠的荷葉包起花瓣上采下的新鮮露珠,俯下身湊到另一個少女的耳畔,“這盅我見過,放在劍塚。”
“不要說了,早些回去,別讓閣主候著了。”
少女們踩著梅林小溪上的卵石,懷中裹著荷葉跳向了清末閣,閣主所居之處。
劍塚?落眉山後有一雪丘,不見天日,常有白雪覆之,亂雪之中有一劍塚,其中布有劍陣,無人敢闖。閣主亦遣暗影守之,此去許是凶多吉少了。不過,為了他。
慕容疏影縱身翻開,踩著凋零的梅花移步後山。恍然之中他好像看到那個人,如斯冷淡之人初次相遇之時卻是那般溫柔……
“你……怎麼在這裏。”
“你在顫抖……冷麼。”
“不要害怕,我是不會傷害你的。”
“這勾欄院不抵別處,進了這個地方就別想再回去了,回不去了。”
“冷,是麼?抱緊我。”
“我會保護你的。”
八歲那年的機遇或苦澀或昏暗都由他一人撐起,隻有那個人的存在才能給他僅存的一點慰藉。即便如此,世間權變玲瓏如同曇花開謝,藍若疏的一身由蝶而起由蝶而落,隻可惜愈美的東西衰敗地愈快……那麼孤傲的一個人卻被這濯濯紅塵染髒了,到頭來……被做成了‘傀儡’。
後山的雪丘中有一行巡邏的暗影,黑色的風衣裹住了他們蒼白的骨節,仿佛隻要那風衣被吹走就會剩下累累白骨。所謂的暗影,袖口一旦出劍,那被擊者定會死於亂劍之下,更有甚者不留半分屍骨。
“誰?”暗影回身,劍剛出袖口卻被來者的鋒利的匕首割破了喉嚨。
“廢物。”那人輕蔑的一笑,留下的幾個暗影的唇在剛剛突出那個“若”字的時候已然被他送上了黃泉。
疏影一個縱身翻到他的一旁,“你怎麼……”
“我不幫你殺了他們,那現下躺著的就是你了。”若蘅輕蔑的挑起眉眼,血色融入了瞳孔,隻是輕輕一瞥便可勾去魂魄,“真是廢物。”
若蘅轉過身,“我再幫你一次,你不是想要那個蠱麼,我幫你拿……劍塚的劍陣著實厲害,你進去會、死、的、”雪地中揚起的衣袂透露出那人的張狂,隻是他的身體單薄到透明……
若蘅一個縱身便跳入了劍塚之中,疏影隨即走到劍塚的入口。“你不要跟來。”若蘅感覺到了他的氣息,微微側臉,“你進來隻有死。乖乖的在外麵等我。”語閉,他負手,身後的衣袂如同夜空之中閃過的鷹的羽翼。“若蘅前來討教前閣主所布之陣,多有得罪。”劍塚之中萬千的劍如同有人在舞一般隨即展開,排出了一個“義”字。若蘅笑得更開了,血噬八重足夠噬去白骨,隻是現下的敵人不是人而是靈氣所化成的劍。火焰在他的手臂上燃燒,那一抹素色的身影頓時便得凶殘可怖。
“若蘅。”疏影緊緊攥著衣角,雪落在他的身上,他沒有去拂拭,隻是凝視著若蘅消瘦的身影直到消失。
若蘅……他的存在要從三年前說起。三年前的那晚,慕容疏影拜於淩曦閣若卿閣主門下,初次的任務是弑父。
下不了手的是他,慕容疏影,而他,慕容若蘅卻生生地將父親的心口刺開。當他看著父親沾染了血的身影倒入身後的蓮池之中的時候,若蘅說,“我是你身體中的另一個存在,我會幫你做任何事。”我是你身體中的另一個存在……另一個存在。那樣冷豔的他帶著狂妄的笑奪走了慕容疏影身體中一半的靈魂,那樣的血色,可怖到讓他退縮。然而若蘅卻始終擁有不了和疏影一樣的體製,他的身體總是半透著,如同幽魂一般的存在,如同魘魔一般的存在。
雪下了不知多久,幾近淹沒了疏影瘦小的身形。劍塚的入口再次被打開,若蘅從中走了出來,衣裳殘破,紫色血從他的傷口中流下,迷亂在他素色的衣衫上。不穩的步伐帶走了他的輕狂,若蘅從袖中拿出那個蠱,“別看了,隻是些小傷,不礙事。”若蘅瞥了一眼疏影,他的唇早已變成了紫色,顫抖的目光直直盯在若蘅的傷口上,“疏影。”若蘅淡淡開口,還在疏影不覺之中就融入了他的身體。冥冥之中他聽到了若蘅的聲音,“拿好那個蠱,不用擔心我。”
天邊的霞霧漸而綻開她們初生時的光芒,點亮了夜空的一點。雪早已把暗影的屍體腐蝕幹淨,雪中沒有一點血的痕跡,也沒有人行走過的足跡,沒有人知道這裏曾經來過人,大概也不會有人知道劍塚裏的蠱已經被這陸離的來者取走了吧。所有的所有平靜的如波瀾未驚的水麵,表麵是那麼平靜,而水下卻藏著沒有人知曉的玄機。
清末閣的窗被那人推開,蒼白的骨節叩擊在窗邊。細細看去,月下的那張臉未有任何修飾卻堪稱絕世容顏,柳眉如墨,鳳眸似火。“若蘅,我可以感覺到你。”慕容卿眼角微微挑起,那不可一世的輕蔑從他的鳳眸之中扭轉開來,原先平淡如水的神色填上了一筆妖冶的美。慕容卿伸出手,輕輕撚起一朵初放的紅蓮,單手輕握,紅蓮便消散了身影,殘留的是未幹的露水。
“閣主。”門被叩響,侍女小心地將木桶推了進來。
“好了,放著吧。你們下去。”
門被侍女輕輕合上,慕容卿踱步到木桶旁。素色的紗衣緩慢墜落,鬆開的衣帶纏綿在他的身旁,褻衣半扯,露出白皙的肩頭映在月色之下,木桶上的水霧氤氳了一片看不清他的模樣,隻是木桶旁一地散亂的衣裳被窗外的風吹起,卻始終潔白如斯,不染一粒的纖塵,同這衣服的主人一般模樣。束發的帶子被他解開,白發淩亂的散落在他的肩頭。他,可是及冠未久啊。象牙梳疏弄著指尖的長發,清露水透著淡淡的香灑在他的長發之上,慕容卿嘴角的笑何時淡去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徒留蒼然的月色之下冉冉升起的水霧,彌散了他的身形。夜色才剛剛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