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婉看了他半天，才歎道，“據說接引道人成佛前，鴻鈞道人考問他對整個世界的看法，接引道人說世界即婆娑，萬相皆無常，而執著便是浮世的深淵，人心的碎片，你這樣說，我本該高興，卻反有些擔心了。”
    明瞳溫軟笑道，“從靈寶天尊那回來，我算是想通一個道理，心中最複雜的便是最那單純的，最脆弱的便是那最堅決的，你不必擔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想要做什麼。”
    “公子啊，”小婉刮刮他挺翹的小鼻子，“怎麼和玄武君出去一趟，就染上了他的脾性，說起話來像打機鋒，叫人聽不明白。”她站起身，動作輕巧地收拾好食盒，“好了好了，你真要去就寢了，別到明天頂兩隻黑眼圈喔。”
    明瞳不動聲色地看著小婉掩上門，從《棋經》底下抽出一本《天朝法典》來，滅了火光通明的十五連枝燈，把釭燈點上，掩上青紗罩，連書一起帶進帷帳裏，臥在床上讀。
    第二天明瞳起了一大早，洗漱完了便興頭頭地去找“十八巧”玩蹴鞠--打從半月前明瞳愛上這耍子，玄武君特意派人過來辟了鞠城。
    這廂人聚齊了，先商量是玩白打，這是散踢，比賽花樣和技巧。一個叫扶桑的伎人不僅武藝高強，踢起蹴鞠來也是毫不含糊，在眾人圍觀下穩穩當當地表演絕活，“轉乾坤”、“燕歸巢”、“旱地拾魚”、“雙肩背月”、一遭遭花樣耍得叫人目不暇接。明瞳連連拍手叫好，但幾套“解數”比下來，建議說還是對抗賽比較刺激過癮。
    分成兩隊，隊間隔著單球門，門中有兩尺多的“風流眼”，雙方各在一側，按規則球不落地，穿過風流眼多者勝，這就要考量隊員間的默契了。明瞳抓鬮時一雙大眼就飛梭不息，抓到自己的瞟一眼便攥在手心，趁著大家不在意，拍拍身邊的武陵，悄聲求道，“好武陵，咱們換換罷。”武陵是個老好人，便不作聲地同他換了。
    不想這下卻換壞了，幾場下來，明瞳所在的隊輸得是慘不忍睹。隻怪敵方的扶桑和武陵二人配合得天衣無縫，那蹴鞠就像流星般在二人腳下飛來飛出，其他人幾乎連半絲的空擋也逮不到。
    好在明瞳不是喜歡胡亂計較的性子，鞠城上的勝負他並不往心裏去，散夥後便高高興興地去沐浴吃飯，午後小憩半個時辰，照例去書房吃茶看書。
    那書房門楣上掛了隻匾，隸書紅字“靜心齋”，後窗對著“石園”，園內多生天然巨石，其貌怪惡，如鬼如獸，若行若驟，一般很少有人躡
    足此園。齋中藏書盛豐，除文禮之書和仙法圖解外，也有不少武學典籍，明瞳便不止靜讀，有時也會對著書本演練仙法和武藝。
    但近來明瞳於武學卻日漸荒廢，不僅很少去練武殿，在靜心齋也隻挑那些有意思的傳奇話本看。
    看了會《民間習俗》，明瞳不知怎地有些犯困，連連打哈欠，他揉著眼走到一角的盆架，俯下身來洗臉，待他抬起頭來，一雙眸子清明如鏡，金盆中水明明很淺，卻一眼望不到底，似乎有種沉糯的質感，波紋一圈圈蕩漾開去，很快就平靜下來，明瞳目不交睫地盯著水麵，嘴角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