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別和小黛講，她會擔心的。”
    “你也別擔心，我沒事的。”
    千眉斷斷續續地說完，已經累得連抬眸的氣力都沒有了，蜷在易泠懷中身軀微微發抖。
    易泠不禁加快了腳步，嘴上卻還是不饒人：“你也知道她會擔心，我會擔心，又做什麼不愛惜自己？你這是故意的麼？”
    千眉略略錯愕地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苦笑出聲，兀自掙脫了易泠的懷抱，踉蹌了幾步，腳步已經正常，隻是一直捂著胃的手，卻依舊緊緊握著，沒有放下來，白皙的皮膚上隱隱露著青筋。
    朝陽從山際緩緩升起，千眉忽地抬眉，許久未曾出現的情緒充溢在清淡的眉梢眼角，尚是微弱的淡淡金光散在他的睫羽上，明明滅滅，還有幾分喜形於色：“易泠，快看，朝陽！”
    易泠撇過頭去，殘餘的夜色慢慢褪盡，天空如血，壯美如畫。
    “有什麼好看的？快走了。”
    其實他隻是不想讓千眉看到他眼底的那一絲被光亮照出的濕潤。
    千眉無奈地搖搖頭，跟著走上去。
    溫暖的橘光燈氤氳在一片白霧中，隱隱約約的藥香順著鄉間的露氣，如茶彌香。兩人都不禁輕輕呼出一口氣，易泠伸出手，輕輕扶住千眉。千眉詫異地望了他一眼，易泠卻四處看著，目光根本沒放在他身上。
    千眉彎起眸子，任由他一路攙到了藥鋪口。
    剛掀開簾，就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背對他們坐在藥櫃後，綽綽約約。見有動靜，那人哧溜一下轉過身來，麵上還帶了不易察覺的怒氣：“先生，你們去哪了？”
    還未等到回答，易泠就撲哧一聲笑出來：“臭丫頭，你昨晚上去做賊了？還是那個動物園逃出來的國寶？瞧這毛色，可真是正宗。”
    千眉一愣，細細看去，也是忍俊不禁。
    “笑什麼，你個小子，昨天把我先生騙到哪裏去了？一晚上都沒回來？”青黛的臉上飛快地閃過一絲尷尬，定了片刻，還是精力十足地吼回去。頂著兩個大大的熊貓眼，千眉看得心疼，便開口道：“小黛，看你這眼睛，快過來，我幫你敷一下。”
    “先生，你不要轉移話題，”青黛蹙蹙眉，“你昨晚到底去哪了，我擔心了你一夜。”
    千眉彎起眸子笑，“易泠想要看一看這山頂，我也陪他走，怕他迷路了。”聞言，青黛沉默了一會，方臉色稍霽，笑著說：“怎麼還用敷啊，先生你太過草木皆兵了，我去拿濕毛巾就好了。”
    千眉捂在腹部的手略略鬆開，麵色蒼白笑意卻清淡：“青黛，你忘了麼？若是氣血淤結於膚上，若要想盡快消除，必先熱敷，再冰敷，最後溫敷，才能完全消掉痕跡。”
    青黛受教地點點頭，掀開簾子陶醉地吸了一口清晨新鮮的空氣，揚起頭，頭也不回便離開了，走前還大呼小叫，“先生我下山看那老伯了，晌午便回來，你做飯或我做都行。”
    千眉頷首，一直立在門口眺望，眼底被染上朦朧的霧氣，視線投往天際，難以尋覓。等那跳脫的背影漸漸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一直勉力忍著的身形漸漸順著門檻滑坐下來，冷汗沿著慘白的容顏滑落，細密如珠。易泠見狀趕忙走上前，蹲下身鎖起眉，眼底閃爍著深深的擔憂：“你怎麼樣？”
    千眉搖搖頭，然後伸手比劃那精致的眉，氣息微弱地笑：“眉毛都打結了。”
    易泠不讚同地環住纖細的腰，白衣翩然滿目雪色，卻依舊手忙腳亂地把他輕放到床榻上，問道：“你該吃什麼藥？天哪，你別告訴我你這裏沒有西藥，胃出血要去看的，要不然我叫救護車來？”
    千眉歎口氣，“傻孩子。”
    “你別叫我孩子——你自己又何曾老到哪去？”
    “好了，我不下山的，你去藥櫃裏幫忙找這幾味藥罷，青黛不在，隻好勞煩你了。”千眉頓了頓，“甘草、幹地黃、白術、附子、阿膠、黃芩。先找出來，我自己配。”
    字句清晰，緩慢而一如既往的溫柔和清冷，易泠便起身走到深褐色貼著標簽的小格藥櫃上，目光細細搜尋。“你也可以記好了，此方名為黃土湯，治陽虛便血，先便後血，或吐血、衄血之症，溫陽健脾，養血止血。你與我一樣，同是胃寒。”
    說罷他望了易泠一眼，目光中依舊清淡，卻有著微不可查的關切。
    找好了藥材，易泠幫著千眉熬藥，突然出聲：“你這樣，我是不是可以當作，昨夜的那些話，全都沒有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