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沉默了多久，易泠拍了拍沾上塵埃的衣袖，站起身，衝千眉伸出手：“走罷，天色晚了，青黛這傻丫頭不知道又多擔心你。”
    千眉頷首，卻沒有拉他的手，獨自一人緩緩立起，亦沒有看他一眼，雪白衣袖無風自舞，霧氣沾衣欲濕，如謫仙般的眉目沐浴著淡淡的清輝，寒月若雪，黑發如雲，刹那藥香嫋嫋，分明竟有絕代的姿容。
    易泠看著，伸出的手慢慢收回，握緊在衣袖中。
    千眉將他的動作不動聲色地看在眼底，痛色一閃而過。
    於是兩人一路無話，腳步輕輕地走在山路上，待到已經可以隱隱約約的看見遠處山坳間人家的煙火，千眉方止步，靜立著，眸光淺淡。
    “此去下山，便把這些，忘了罷。”沉吟了良久，千眉終是淡淡開口，眉目依舊是如此，卻沒有任何漣漪，如同一座玉雕，麵容是完美的，卻找不到一絲表情的縫隙。
    易泠聞言高高揚起漂亮尖削的下顎，直視著千眉的臉，笑容有些輕蔑，卻帶了些執拗，“我就是不忘，你奈我何？我會一直恨你，記著你，恨到我死，我都不忘——”語罷他緩緩展開一個微笑，耀眼卻刺目，一如初見時模樣，勾魂奪魄得如同一個受了傷的妖精，沾血的風情媚氣入骨，眼底卻有鮮紅勝血的絕望。
    千眉微不可查地歎了口氣，撇過頭，麵孔愈顯蒼白，喉頭翻湧著很久沒有的血腥氣。
    “我還會記著，有一個傻傻的中醫，自以為能夠治好我的心，卻讓我患上了一種永遠好不了的絕症，自己也染上了它。”他湊近千眉，在他耳邊輕聲道：“千眉，我給你的病，還消受得好麼？”
    溫熱的氣息噴在微涼的肌膚上，奇異地引起了一陣顫栗，千眉猛地抬眸看向他，易泠似笑非笑地彎起朱唇，眼裏的光芒閃爍著，絕美如同三月的桃花。
    “你後悔麼？你會嗎？”易泠泄恨似地咬了咬唇，泛白的牙印便印在魅惑的唇上，像心中的傷痕，“哦對了，我怎麼忘了，你怎麼會後悔呢？千大夫做任何事從來都是周密的，不是麼？”
    夜色漆黑，萬物流離失所。
    千眉看著他，說不出話來，翻滾的血氣猛地一下湧入喉間，忍不住一下全部嘔在易泠緋色的衣衫上。點點血珠閃著珠光飛濺，如墨色淋漓正新。
    多麼美麗，嫣紅的血把緋色的衣衫染成了一幅瑰麗無比也淒豔無比的畫卷，易泠的臉瞬間失色，不可置信的驚慌與失措與身上的血漬將墨玉般的瞳孔印成了一片血紅。
    “千……千眉，你怎麼了？”
    千眉卻跟著失力地淡笑出聲，仰起頭來笑睨著他，平日中雲淡風輕的麵容逆著光看，竟充溢著流轉的邪氣：“你不是看到了麼，這就是你給我的病，現在我如此，你不正是開心麼？”
    易泠一驚，卻顧不得怔忡，急急忙忙道，“不，你這是胃病，對不對？你趕快下山，別吃那勞什子湯藥了，隨我去醫院看看好麼，總是這樣拖下去，對你的身體不好的——”
    千眉蹙起眉，“你不要關心我。”
    易泠挑眉，輕輕橫抱起千眉，如嗬護最珍貴的寶物一般，懷中人一身瘦骨，卻喟歎著閉上清淡的眸子：“我這裏，會很痛。”說著他還比了一下胸口的位置，長長的黑發垂落如流，觸感如絲。
    “你放我自生自滅好了，我說過了，即使下一刻去死亦無所謂。”
    “你可曾有放過我自生自滅？”
    千眉被他的話語堵得說不出話，抬眸怔怔地望著他，並沒有多加掙紮，隻伸手緩緩繞上了少年還稍嫌單薄的肩。
    易泠渾身一陣，垂下眼，濃密的睫毛遮住了似悲似喜的目光，腳步漸快，往山下走去。
    千眉輕輕抬手，轉眼微涼的指尖已撫上他蹙起的眉頭，蒼白笑道：“你不必如此的，我們回藥鋪便好了，我自然有辦法。”
    易泠氣結，卻對著這清淺如紙的人偏生發不出一點脾氣，隻得往藥鋪走去。露氣沾濕了他的額發，惡聲惡氣卻無法掩蓋那雙眼中充溢的關切之情，這個畫麵曾很長一段時間深深映在千眉腦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