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隻一瞬，便清淺地移開，千眉撇過頭，墨黑如玉的發尾在空中旋過一個弧度，微微低著頭，一步一步離開。
    氣氛一下僵持。
    青黛愣了片刻，才反應過來，沒好氣地剜了一眼易泠，急急忙忙追出去。不料一直垂著首的易泠卻一把扣住青黛的肩膀，把她拉了回來。她一時猝不及防，跌跌撞撞倒進一個單薄的懷抱，眼看見自己上方那令人目眩的容顏緩緩垂下，柔暖的紅唇極其溫柔地相接。
    “你——”
    ……
    待到千眉回來後，兩人已是相安無事地坐在一起，青黛正為易泠包紮手上的傷口，巧笑嫣然地抬起頭衝著那個美麗的男子微笑，神色之中隱見親昵。他靜立在門口，兩人似乎還未發現他，可青黛的神情那樣熟悉，卻又帶了些他所陌生的感覺。
    美人相救，接下來，怕是要相愛了吧。
    小時候曾經偷偷下山去看的書，情節極其緩慢地在腦海中一次次地浮現，竟莫名地有些酸澀，這種感覺竟是極壞的，仿佛自己已被塵世摒棄，排除在外。
    “先生——”正發愣，青黛略帶驚喜的喚聲傳來，一如既往的元氣十足，千眉抬起長長的睫毛，仿佛剛才的一幕隻是他的幻覺一般，全都不複存在，包括那種怪異的陌生的感覺。
    “嗯。”他垂首漫應了一聲，匆匆走進內室，頭也未抬便道，“青黛，時候不早了，你也應該下山去了，前段時間的病人都應是再診脈一次才好，還有給學校看門的老伯，說是上次風寒的藥材也煎完了，要你帶些。”
    “哦。”本來還亮晶晶的眼睛聽到這些囑咐，笑臉一下子就垮了下來，撅著嘴大聲道：“我討厭先生，怎麼都要我給你打下手啊，好累人的。”
    千眉蹙起眉頭，輕輕淺淺地望了她一眼，青黛本還顯得有些浮躁的心情立時被這一眼望的全身清涼，如墜寒潭。回眼一望，雪衣人早已掀簾而入，及腰烏發垂落如水如月華。
    回過臉，正對上易泠高深莫測的微笑，遊離著神思不知道在想什麼。於是便過去狠狠拍了一下易泠黑發碎碎亂亂的頭，沒好氣道：“雞窩頭在這裝什麼深沉呢，還笑，小心嗆死你！”易泠內傷地捂著自己的頭，指著青黛的手指抖抖抖，暗道這可是專人設計的發型，又怎是你一鄉野女子可懂的？
    勉力維持了自己一代名伶的形象，輕咳了數聲，彎起眸子笑：“你沒發現嗎，千眉在意了。”
    “是麼，”她半信半疑，轉過頭去，千眉正垂著睫安安靜靜地搗藥，一副波瀾不驚的樣子，不禁回頭暗啐，“信口開河。”一旁的藥盅咕嚕咕嚕地冒泡，氤氳的藥香便隨著白霧升騰，溫冷清越的聲音便隔著重重霧氣傳來：“青黛。”
    青黛應了一聲，隨手拿起一旁寬大的蒲扇，跑到藥爐旁蹲下身，耐心地扇滅零星的火焰，舔舐著藥罐底的幽藍火苗一下一下的躥高，又漸漸熄滅下去。她細致地用充了棉布略顯陳舊的布沾了涼水，墊在藥盅底，另一手小心地用棉布扶著藥盅一側，輕輕把黑褐色還散著白霧的湯藥緩慢地倒在一旁早已準備好的瓷碗裏，動作行雲流水一般。有了烏黑藥汁的映襯，那青花的瓷碗愈顯瑩白，竟如仙品一般。
    易泠看得有些失神，一抬眸，不期然地看見本是垂首搗藥的千眉，正雙眸凝注，關切地望著那個已熟練得不若當初手忙腳亂的女孩，清冷的目光中流瀉出一絲絲的關心。
    而那個短短頭發的女孩，倒好了湯藥，這才從容不迫地抬起頭，看見千眉的目光，亦不顯驚訝，隻是揚眉略略驕傲地回望回去，千眉看著青黛跳脫靈動的神色，不由失笑，淡淡的眉眼彎出些許清淺的笑意。
    那笑意那麼美麗，恍若初春的冰雪消融後，露出瑩白若雪的花瓣，絲絲縷縷。兩人俱是一怔，而後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