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黛，別吃那麼少，會生胃病的。”千眉輕輕挾起一片清炒的筍片，眸光清淡，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去，長長的睫毛掩住眼簾，頷首的姿態極其秀氣。
    青黛有些驚愕地抬起眸，卻隻見到千眉這一低頭的神情，有些怔住，曖昧地笑道：“先生，今個下山我可聽了個有趣的故事。”
    抬起頭，易泠波瀾不驚的眼底斂入了些似笑非笑的光澤，卻沒置言，青黛見狀撇撇嘴，還是別有深意地對正看著自己的易泠巴眨著一隻眼，接著說下去：“聽說這從前啊，有個負了重傷的將軍，流落到山間，被一個白衣飄飄的貌美女子所救，兩人一來二去的，便情定終生，可偏偏天公不作美，將軍被朝廷召回，複又四處征戰，再也沒回來過。那癡情女子就一直等一直等，等了一輩子，卻始終沒有得到將軍的消息。”
    說罷她深深吸了口氣，抬起眸來，發現不單單易泠嘴唇勾出了個極其魅惑的弧度，就連千眉，也挑起了清淡的眉，要笑不笑地看她，一角白衣翩然著藥香，表情清淡寧靜。
    青黛甩甩齊肩的短發，揚起笑臉對兩個美麗的男子嗔道：“你們怎麼這樣沒有感情，難道不想知道結果如何麼？”
    話語剛落，易泠就換了隻手支著額，眯起眼橫過去一眼，懶散道：“且不說你這個故事是否有真實性，那也是漏洞百出，將軍愛那女子既深，又為何不著人傳話，好不耽誤她大好年華，既是戰死疆場，也必定會有消息傳來，怎會勞那女子枯等？如果真真疼她憐她，又為何不謝絕功名利祿，陪她歸隱山間，平淡一生？”
    “何況，這世間，根本不會有這樣純粹的愛情。”語罷，美麗的眼眸中一閃而過的苦澀與痛，就連冷淡如千眉也不禁轉過臉瞥他一眼，淡淡道：“講這些做什麼？食膳不言，如果飯菜涼了入胃，亦是極其傷身，怕還會得上胃病。”
    一句話，輕描淡寫，把僵持的兩人的神思全都勾了回來，易泠隻顧垂下頭笑，劉海遮住了表情，笑意顯得模糊不清，自嘲得緊。
    “就是真真有這樣癡情的人，怕也是傻瓜癡兒。”
    一語便又是沉默。
    青黛暗道自己壞了事情，便安安分分地執起竹箸，挾了菜啊嗚一口咽下去，被嗆得咳嗽不已，一邊勉力去夠水，一邊緩和氣氛：“也是也是，先生總是對的，不過先生你老是這些素的，你不怕吃成兔子，我還怕呢。”
    一杯水被一雙素手拿到手邊，青黛的努力馬上功德圓滿，她便朝那手的主人感激地笑笑，燦爛的笑容映在千眉琥珀色的瞳孔中，有些失神。
    千眉彎起眼笑，掩在雪白袖袂下的手不露痕跡地握緊，麵容卻還是雲淡風輕。
    易泠今日卻有些奇怪，卻緊緊蹙起精致的眉，一雙眼裏的光華閃爍如冬夜的星空，緊緊盯著千眉，不想放過他臉上的任何細微表情：“你究竟有沒有感情，究竟是你那個死了的師傅重要，還是你自己重要？你是個人，不是隻會熬藥看病的機器！”
    青黛眼看著千眉彎起的眉慢慢舒展成一個冰涼僵硬的弧度，輕輕放下了手中還未沾飯粒的竹箸，抿了泯唇，輕聲地，也不知對誰說：“我去熬藥。”
    語罷便靜靜站起身，動作卻有些遲緩。她急急忙忙地扶住千眉，沒好氣地對易泠大聲道：“我的先生，他要做些什麼，何曾輪到你這個外人來管了？”
    易泠正欲扶上千眉單薄肩膀的手僵在一半，漸漸垂落身側，修長如玉的十指扣成一個極其清媚的弧度。
    青黛見易泠沒了話語，有些後悔自己的口不擇言，正欲開口，卻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輕輕響起，一如既往的溫柔和冷清，卻帶了些固執和決絕：“你說的沒錯，我是個隻會看病熬藥的機器，我不懂愛，甚至不懂感情。”聲音輕輕地頓了一下，清淺的眸光凝注在易泠身上，像是疑惑，又像是不舍和無奈，到了最後，複雜的目光重新轉為了冰冷和漠然，“可這沒有關係，我不需要它。我隻要成功，不要軟肋，更不能有失敗。”
    青黛怔怔地抬起頭，淡淡的青草香縈繞在鼻間，腦海中浮現一幕幕往事，那時還沒有這麼冷清的小小少年，陪著年幼的她，滿山遍野地嬉鬧，他若點漆的眸子還沒有掩藏這麼多的疲憊和傷痛，隻是明亮，隻是明亮。
    “小黛，你戴上這玉簪花定是極其好看。來，我來幫你插上。”
    “小黛，師傅今日教了我一個補氣的方子，明日我就燉給你喝，這樣你的臉色便不會如此蒼白了。”
    “小黛，師傅去世了，我該怎麼辦，你，又該怎麼辦？”
    “青黛，你快來幫我熬藥。”
    “青黛，你還是如此冒冒失失的話，你的病人如何放心讓你醫治？”
    “青黛，我一直都在找這樣一個人，可以繼承師傅的衣缽。你，可以麼？”
    他有多久沒叫過她小黛了呢？眼中一襲白衣的男子，是他，又不是他，那個隻屬於小黛的千眉哥哥，卻隨著歲月，漸漸失去了，不在了。
    抬眼一望，那清淡的眸光卻不再看她，一直凝注在易泠的身上，深深糾纏，連他自己都沒有發現，那目光中竟帶了那麼多那麼多的淒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