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黛耷拉著濃密的睫毛，繼續眼神飄渺地裝死。
    易泠的眸光閃了閃，忽地別有深意地笑起來，勾魂的眼睛微眯，卻略有些迷惑，聲音一如既往地帶著上揚的譏誚，落日下純黑色天鵝絨般華麗壓低的聲線，平添一抹看不清的重彩：“你其實不是這樣沒心沒肺的人吧？不覺得有些自欺欺人麼？”
    飄渺而略帶嘲意的嗓音，青黛聞言愕然地抬起頭，看他半晌，無奈地苦笑出來：“竟被你看穿了——明明我掩藏得這麼好的，煙花之地出來的人果然厲害。”說罷她豎起食指，像往常那樣調皮單純的神色，卻失去了眉梢眼角那旁人學不來的靈動風韻，顯得有些疲憊。
    易泠有些驚訝，但沒有說出來，隻把情緒深埋在眼底，嘴角失去了慣有的笑意：“為什麼呢？”
    青黛的身軀震了一下，苦澀之意在臉上漸漸蔓延，“是啊，為什麼呢？我自己也想過的，先生他太不開心，而我如果再安靜，那麼他就會變得死寂。”她不能，也不忍心。
    如果這麼多年的守護，能夠換來他真心的笑容，哪怕不是為自己，其實想想，也是可以的。
    “你喜歡我先生吧？先生這幾天很開心，謝謝你。”說罷她便起身，頭也不回地離去，卻在跨出門檻的瞬間回眸，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看穿別人可是不好的哦，雖然你很聰明，可是我還是不喜歡你。”
    “其實你不必自卑的，先生他雖然穿白衣，但其實是因為他小時候師祖逼他熬藥時不能濺上一滴湯藥在身上，白衣最容易看出是否有藥漬的痕跡，所以他也就一直穿著。”話語剛落青黛便眨眨眼：“你雖配不上先生，但比那些聞言而來的登徒子好多了。”
    易泠氣結。看著青黛沐浴著陽光半是悲傷半是釋然的眉目說不出話來，隻微微垂下了美得妖孽的臉龐，身上獵獵的緋紅襯衫，被千眉洗得極其幹淨，散著淡淡的藥香，連那耀目卻刺眼的顏色，都被那人平添了一份洗盡鉛華。
    “去找他吧。”青黛若有所思地眨眨眼，眸底閃過一絲狹促。易泠心中湧起淡淡的不祥預感，不知道這外表單純無害，內心深沉如海的鬼機靈又怎麼想著法折騰他。
    語罷便不見了，也不說出千眉的下落，存心要令人著急似的。
    易泠無法，眼見天色漸晚。隻得四處循著，想千眉一人也不會隨意上山，便在藥鋪內尋找，碎碎亂亂的黑發被汗水浸濕，柔順地貼在額前。“千眉，你到底去哪裏了，快出來啊，別鬧了。”易泠蹙緊精致的眉頭，咬咬唇，薄唇被咬得豔紅如血，卻還是沒有千眉的蹤跡。那個清清淡淡的人，就像平白消失了一般。
    夏蟬聒聒，夜裏依舊如此，悶熱不已，沒有了那天生涼薄的人，寒意卻深入骨髓，木門吱呀一響，藥香濃鬱撲麵而來，還有摻雜其中的，熟悉的，微微涼薄的氣息。
    易泠轉過頭，一角白衣翩然在視野中，還有書頁被風翻動簌簌作響，散發出陳舊的氣息。易泠顧不得塵埃滿麵，垂下眸子疾步走進去，推開半掩著的藥房的門。
    一柄微燭，明明滅滅的光芒，照射在案上那人的眉梢眼角，清淡而充滿了不真實感。埋首在層層疊疊厚厚的藥典後麵，連在睡夢中都微蹙著眉的人，細汗從額角滑落，長長的黑發如瀑般垂及腰側，月下的光忙如清輝下滿地融化的凝霜，千眉累極地闔著薄如冰片的眼瞼，麵如冰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