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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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自主,輕輕吻了吻他的血色淡薄的唇:“層秋,朕懂你的意思了。朕答允你,給孩子們選擇的權利,也給他們被選擇的責任。”他收回撫在林層秋腹上的手,雙手緊緊環住林層秋的肩,他的胸膛緊緊貼住林層秋的脊背,感覺著懷裏人的心跳從那單薄的脊背透過來,一下一下,仿佛就跳在自己的心上:“層秋,其實朕並不在乎孩子。朕在乎的,隻有你;朕最想握住的也隻是你的手,一生一世,來生來世。”
林層秋靠在炎靖的懷裏,望向窗外長天,無星無月,暗沉一片。
流年暗轉,暑氣一日日淺了下去,晴天遼闊,漸漸顯出秋日的幾分高遠來。
這一日,炎靖在禦書房處理政事完畢,就往太液殿來。近了內殿,就遠遠瞧見林層秋端坐桌前,手中執著卷冊正凝神細看,桌上還堆著厚厚一撂的卷冊。
此時,天已近暮,夕暉斜鋪,將林層秋一身白衣鍍上淡淡的金紅顏色,襯著這暈暈暖色,他的容顏愈發顯得清麗端妍,美不勝收。
炎靖卻微微皺眉,輕聲嗬斥侯在外間的蘇福:“朕不是叫你看著層秋,要他安心靜養,不可操勞?他怎麼不是在床上歇著,卻是在那看書?多久了?”
蘇福滿心冤枉,卻不敢申辯,隻跪著告罪:“奴才不敢違抗聖命。林相午後一直在床上歇著。後來潛輔來了,又帶了這許多策論來。林相與他談了半個多時辰,興致很高。潛輔走後,奴才勸林相歇息,但林相說精神甚好,非要看那些策論不可。奴才勸說不過,隻好——”
炎靖擺擺手,步入內殿。
林層秋一向警敏,此刻卻仍捧卷細讀,唇角笑意微微,微垂的長睫下隱隱可見流光熠熠。
炎靖走到他身側,輕輕咳嗽一聲。林層秋這才從文章中醒覺過來,喚了聲陛下,忙要站起身來。
炎靖輕輕按住他肩頭:“坐著罷,小心身子。”說著從他手裏將卷冊抽了過去,隨意翻了翻:“什麼好文章,叫你看得如此入神?”
“陛下,不僅是好文章,更是好人才!”林層秋滿麵笑意,迎著絢麗霞光,無限容華:“這次各州府擢拔推薦帝都的官吏,陛下讓吏部出的是關於百姓生益的題。這個題出得極好,所以臣私下托了潛輔,讓他請京中各部官員也就題做些文章上來。潛輔方才與臣談了此事,說其中一人的文章尤令人激賞。臣方才仔細看了,果不其然,有宰輔之才!”
“哦?”炎靖將手中策論展開,最左下有一行小字:戶部陳桐。“陳桐?可是孝江賑災的那個?”
林層秋微笑頜首:“正是。臣原先覺得此人性情嚴明品格勤廉,又長於上下溝通營轉調度,所以向陛下薦了他去辦孝江賑災的事。臣原是屬意讓他在吏部頂個缺,陛下卻他放在戶部,其實並非他的長處。”頓了一頓才接道:“不過他這篇策論做得實在是好,高屋建瓴縱橫捭闔,有大賢之風大才之貌。此人才德不下於臣,行事手腕更勝臣良多,陛下當密切留意,不要負了如此能才。”
炎靖許久不見他如此歡顏,卻是為著別人,心下不快,不由冷哼一聲,將手中卷冊摔在桌上。
林層秋微微錯愕,略一思索心下便有些明白,含笑而言:“陛下,臣曾說過:立國在於黎民,立政在朝臣。陛下可還記得?”
炎靖聽了,明白過來,麵色稍霽,也在桌旁坐下來,握住林層秋的手:“別忘了你現下身子特殊,不要太操勞了,再者說到底,這畢竟是朕的天下。”
林層秋聽得最後一句,心猛地一跳,似乎抓住了什麼,卻再不敢不願多想,隻輕輕道了一聲:“臣明白。”
炎靖笑笑:“朕方才從太液池邊來,見滿池荷花大多謝去,唯有一枝,依舊皎白娉婷,開得正好,朕瞧著那白荷便似看見你一般。朕這幾日都在想給皇兒起什麼名字才好,就在剛才卻有了主意。”他從案上筆架上取過一支紫毫,蘸飽了墨,在潔白如雲的宣紙上寫下一個字。
“和?”林層秋點頭:“好名字。”
聽到他的稱讚,炎靖更是滿麵得色誌滿躊躇:“這和字,與荷諧音;再者,朕希望他兄弟二人能夠兄友弟恭,一團和氣,那麼,天下也就一團和氣太太平平了。”
林層秋微笑頜首,問:“那另一個孩子呢?陛下可有想好?”
“另一個孩子的名字,朕留給層秋起。”炎靖走到他身邊,蹲下身子,雙手環著林層秋的腰,頭輕輕枕在他腹上,靜靜聽了一陣,抬頭笑道:“你都沒有睡,他們卻都睡著了。”不過半旬,林層秋的肚腹又隆起不少,僅容炎靖張開雙臂勉強環抱。若說十月懷胎,現下離臨盆還有三個多月,炎靖抬頭看著林層秋日益削尖的下頜,擔憂從心底升起,他是這麼單薄清瘦的人啊——
林層秋微笑:“臣想到一個了。”說罷也提筆在那紙上寫下。
炎靖起身來看:“讓?”
林層秋微微點頭:“對,取君子貴忍讓之意。”
炎靖聞言朗笑:“層秋,你自己是個君子,就要孩子學你,也做個君子?”他彎腰在林層秋鬢邊輕輕一吻:“其實是個君子也沒甚麼不好,隻是千萬別象他父王一樣不解風情愛煞風景。”
他氣息灼熱,拂在林層秋耳畔,林層秋的心不由一亂,這一亂之下隻覺得心口處沉沉生出一種凝滯感,仿佛被悶捂住,跳得極緩極倦。不著聲色地壓住不適,林層秋淡淡道:“陛下,您以為如何?”
炎靖朗笑:“層秋你可是孩子們的生父啊!朕怎會不允?炎和,炎讓,好啊!”
林層秋微微含笑,望著眼前雪白宣紙上緊緊挨著的兩字,眼神柔和得仿佛那不是墨寫的字,而就是兩個孩子一般。
蘇福奉上茶來,炎靖在一旁坐下,接過茶盞,慢慢濾著茶沫。
一宮人走到炎靖身前:“陛下,鳳嶽大將軍遣人急報。”
林層秋刹地抬眸,炎靖持盞的手頓住:“傳!”
一名紅衣黑甲的軍士疾步入殿,一身行塵,以軍禮跪地:“大將軍麾下左營祝以德拜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炎靖沉聲問道:“向州軍情如何?”
那軍士雖低著頭,但聲音裏也滿是興奮:“回稟陛下,戰事順利,我軍已攻下都恩睢方兩郡,對向州形成包翼之勢。”
炎靖聞言大喜:“好!”說著不由往林層秋望去,卻見他正淺笑微微看著自己,回以微笑,繼續問道:“那炎瞻呢?可拿下了?”
“回稟陛下,厲王家小,已全部擒獲。但厲王企圖逃脫,已被亂箭射死。厲王妃聞訊自殉營中。”
炎靖的臉色刹時陰沉下來。林層秋隻見他死死捏住手裏茶盞,顫抖之間淺褐茶水潑出,將宣紙上字跡化開一片。眼見他就要發作,林層秋正想起身開解,炎靖猛地站起,隨著他的起勢,將手裏的茶盞狠狠地摜在地上,立時杯碎茶濺。殿內殿外,除林層秋外,俱都跪了下來,不敢有半點聲音。
卻聞炎靖一聲冷笑:“好個大將軍!未得詔令就敢殺皇族中人!他想造反不成?”說罷袍袖帶風,一掌拍在桌上:“他殺朕皇姊,朕滅他滿門!”
偌大的太液殿沒有半點聲音,炎靖語音沒處,微微風起,送進殿外太液池中蓮荷芳香來。時令不再,蓮荷已敗,往昔清雅如水的香氣裏隱隱有垂死的氣息。
在一片死寂裏,林層秋靜靜站起,靜靜走到那軍士旁,靜靜跪了下去:“陛下,是臣指示大將軍除惡務盡,若有反抗就地格殺的。厲王厲王妃之死,罪在臣身,與大將軍無幹。”
炎靖緩緩轉過僵硬的脖頸,死死盯在地上跪著的人的身上,而林層秋卻隻微微垂首。
地上殘破杯盞下的茶水慢慢蔓延,林層秋雪白的衣袍浸上淺褐茶色。
炎靖奇異地笑著,退後一步,絆在椅上險些摔倒:“好,好,好——”他一邊笑著一邊連聲道好,猛地一摔袍袖,向外快步走去。待他身形出了太液殿,眾人猛地聞得遠遠一聲傳來,錐心泣血:“好個林相啊——”
林層秋聞言,本已雪白的臉更是煞青一片。左手掩心,右手撐著地麵,艱難站起,環顧周遭仍跪地不敢起的侍從宮人,神色平靜:“都起來罷,是層秋連累大家了。”
蘇福先回醒過來,從地上爬起,搶上去扶住林層秋。
林層秋站得穩穩當當,望他微微一笑:“我沒事的。蘇公公,你趕緊跟著陛下,他一發起怒來就亂摔東西,你幫我看著,可千萬別讓陛下把國璽都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