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那一枝梨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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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場美麗的梨花雨。
當我站在庭院中數著梨花時,天空竟下起雨來。本就要落蒂的梨花隨著雨紛紛地墜下,美得另我忘卻了這個世界,以至於有陌生男子闖入院中時竟躲避不及,慌然逃離時遺落了我最心愛的梨花釵。
原本美麗的梨花雨在淅淅瀝瀝了一陣後居然轉變為滂沱大雨。換去濕衣的我猛然驚覺不見了梨花釵,隻得打了傘再去尋找,結果卻一無所獲。
“阿爹!我的梨花釵不見了,快幫我找找。”我一頭紮進阿爹的房間,卻不料白光一閃,兩柄刀準確無誤地落在了我的肩頭。
“不得無禮!”一個溫存又威嚴的聲音響起,我不由得一個激靈。
阿爹的椅子被一個少年占據,此時,他正微笑地看著我,一臉的抱歉。
“阿爹!”我輕輕靠向坐在一旁的阿爹,他卻隻是微微抬手指了指少年:“這位,九公子。”
九公子依舊笑著,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來:“這是姑娘掉落的梨花釵麼?”他的手伸到了我的眼前,白皙而修長。我從沒見過這麼好看的手,一時竟又呆了。
“小梨!”阿爹喚醒了我,又對著九公子連連道歉:“九公子,小女沒見過世麵,失禮了。”
而我,忘記了拿回梨花釵,卻做了一件更為失禮的事――對著粗布衣衫的九公子口無遮攔地說:“九公子,你的手真好看,你長得好貴氣啊!”
那時候的我,隻是單純地覺得,九公子像院子裏的梨花一樣好看,卻不知道,這個突然闖入我家茅屋的九公子,是一位逃亡於宮廷追殺的皇子。
如果我知道,便不會想去折這一枝高掛枝頭的梨花,我會靜靜地看著他盛放、凋零。
“那麼,就麻煩您照顧我弟弟了。”九公子帶著兩個隨從和一個小孩,臨走之前把小孩交給了阿爹。但九公子一走,阿爹便將我喚至跟前:“小梨,從此他就是你的弟弟,阿梨。帶著他去山裏的老梨樹,你知道那個樹洞的入口。這一年都不要回來,我會給你們送吃的。”
然而半年之後,阿爹突然不再進山了。我帶著阿梨回到茅屋,卻隻見阿爹被綁在梨樹上的屍首。他滿臉的憤怒,狠狠地瞪著早已離去的凶手。
新皇登基,朝野動蕩。
沒有了父親照顧的我,帶著阿梨搬到了山那頭人多的村莊,靠洗衣為生。
九公子再也沒有回來,但我不知為何,總會想起他那雙梨花般美麗的手,從不去考慮要不要嫁人。
村裏做媒的阿婆總說:“小梨,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拖著個年幼的弟弟,長相又一般,還在想什麼呢,有好的後生就嫁了吧。阿梨也就有機會上學堂去念書了。”
“阿梨,姐姐賺不到錢讓你去學堂,恨姐姐麼?”
“姐姐,沒有你我就沒有飯吃。等九哥回來,我一定要他給你大房子住,天天吃肉,讓姐姐一天換十件新衣服。”
我輕輕地摟住阿梨,從此決定他就是我的親弟弟。我又去替人倒夜香,替人織布,做農活,我一定要供阿梨上學堂,等有一天九公子回來,我要交給他一個像他那樣的弟弟。
轉眼十年,又有新皇登基。
我和阿梨一起種下的梨樹早已高過了阿梨。
在那個梨花還未睡醒的早晨,阿梨正奔來河邊喚我吃飯。一支軍隊毫無聲息地進入了村莊。
晨霧彌漫。
我看見一個衣著華麗的男人慢慢地走向我們,最後停在我的眼前,用他那白皙修長的手指從懷中撚出一支梨花釵。
“十年前忘了還你的,梨花釵。”
我看著眼前這個貴氣的男人,忽然絕望地跪了下去:“拜見九公子。”
原來,在心中盛放了十年的梨花竟是如此高高在上,竟似高於雲端之上,我那折一枝梨花的夢在瞬間破碎。
汩汩流淌的河水倒映出我的容顏,勞累竟讓我如此憔悴、黯淡、衰老。
然而,就是這樣一張臉,被那雙美麗的手緩緩扶起,耳邊響起一個驚雷般的聲音:“參見你們的皇後!”
九公子給了我最大的房子,最滋補的山珍海味,最華貴的服飾,他卻給不了我最珍貴的生命。
一年後,我便重病在床。彌留之際,耳邊除了阿梨那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姐姐”,還有,便是太醫的無可奈何:“皇後操勞過度,早已油盡燈枯,經受不住暴貴的福氣。請皇上節哀!”
在我心中盛放了十一年的九公子,用他那美若梨花的雙手,輕輕地捧著我的臉,以世間最溫存的聲音對我說:“小梨,那支梨花釵,留給我,好麼?”
我點了點頭,眼前又飄起了十多年前的那場梨花雨。
好美的梨花。